2004年08月30日15:18 南方都市報  年初美國某藝術基金會的負責人約我談邀請中國藝術家訪美演出之事。我提出了好幾個可能方案,包括為了想看他反應而半開玩笑選的女子十二樂坊。他瞄了兩眼影碟內容後臉色不佳地說,「你覺得這東西在美國有聽眾?」之後他選了別人。

  這兩天樂坊登陸美國演出,《洛杉磯時報》的海克曼在樂評中這樣寫道:「這是個包裝精巧的商品,溫柔到能取悅新世紀音樂迷,視覺呈現也特殊到能在MTV主導下的西方音樂

媒體中多少有點看頭。而唯一沒有的,是特別動人的音樂。」

  我們常高估了洋人對自己的興趣,以為洋人對中國都有窺視狂。在音樂方面,恐怕要失望了。樂坊在華人聚集的城市演出固然能滿座,但美國人可不是有中國情結的日本人,樂坊想襲卷美國市場可能性不很大。

  回過頭來看看出現得有點時代錯誤的刀郎。眾人皆罵其製作低劣或行銷策略該讓音樂圈反思等等。刀郎現象被分析過頭了,女子十二樂坊也是。說穿了,不過也就是人們耳朵膩透了新流行老搖滾。

  宏觀地,這些音樂現象讓人慣性地想掏出一個名詞來。可以說這些都是局部的、東方內部的、自我東方主義。這就很接近中國美術及音樂界長久以來對西藏、新疆及西南少數民族題材幻想式的借用。然而東方主義論述思維泛濫會導致過於嚴苛的自我審查,以及過簡單化的單向文化檢視,也就是說,看不清自己。比方說,樂坊何嘗不是反映了更嚴重的「西方主義」?這一點,連海克曼的樂評都給了提示:「我們忍不住期望聽到更多的中國傳統元素,少一些反覆、預錄的嘻哈音軌。」樂坊的做法等於認為西方的鍵盤貝斯鼓所提供的和聲及節奏的底層支柱才能拯救中國傳統音樂,才能讓世人興奮。而回想胡琴、琵琶、揚琴又是哪兒來的?唐代音樂何嘗不是「西方主義」的結果?

  其實,藝術歷史機器像個巨型壓路機,會碾過每寸土地,所有的可能性都將被壓過,扁掉。這是近乎科學進化般無情的進程。我們可以自己作,要不,洋人遲早會替咱們作,不管是Gary Lucas的電吉他彈國語老歌,或是崔萍被作成舞曲黑膠,或是自封為崑曲救星的彼得.謝勒斯(Peter Sellars)之作賤崑曲。百代唱片公司的「百年百代」更進一步,請來了英國人以最拙劣的重混強暴了自己的老歌經典。

  世界音樂的融合一點都不新鮮,上世紀60年代起即大規模地進行。文化上的意義(與爽度)往往不正是源於「位移」嗎?而今天某些傳統文化的價值甚至生存可能也得要靠位移及「重新語境化」才得以延續。

  女子十二樂坊,不論如何,能讓洋人唸唸pipa,erhu,能分辨古箏揚琴的長相,就是文化交流學習的第一步。從藝術的巨視角度看,全球的創作進程,參加,就是好事。就是功德。

  (姚大鈞:聲音藝術家,製作人,樂評人,電台主持人。好愛推廣不一樣的音樂。曾主辦「北京聲納」及「台北聲納」大型前衛音樂節。製作「前衛音樂網」,並主持「前味音樂電台」。現負責Post-Concrete唱片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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