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營造出認同感──麥當勞與台灣地方意識
一九八四年,第一家麥當勞坐落於台北東區,新店面座位在一條有著上百家琳瑯滿目商店的街道,與超級市場、時裝店與供應韓式烤肉、港式海鮮、義大利餐館與日式咖啡等連鎖餐廳為鄰。
外來飲食的入侵,是改變台北街頭景觀的力量之一,不過,本土飲食導是沒有因此衰微。事實上正好相反:本土飲食正在興起。在一九八○年代中期,有一次我回台 灣,與妻子都感受到兩種文化傳統,並存於現代台灣。我們自機場回台北的路上,司機為了避開交通阻塞而臨時繞路,沿路盡是舊車、垃圾場、貨櫃車與滿佈塵埃的 馬路。經過公路邊一個卡車停靠區時,我們看到色彩繽紛、閃爍著霓虹燈的檳榔攤。當時,我為這突兀的景象感到錯愕。後來,我聯想起麥當勞。我認為,它們代表 著台灣族群意識與文化認同的兩個極端。
吃檳榔的文化
很少人探討台灣人吃檳榔的習慣。我們只知道,吃檳榔在東南亞當非常普遍,考古學家找到台灣人在四千至四千五百年前嚼檳榔的證據,他們發現,台灣南端新石器 時代遺址的人類骨骸中,牙齒因嚼食檳榔而受損。台灣原住民也流行嚼檳榔,早期的記錄中均有記載。一九四○年代的香港,檳榔與香菸一樣,在宴會中被用來招待 客人。台灣在一九四○年代晚期,吃檳榔跟抽煙同樣普遍。我小時候就經常看見父母到鄉間拜訪親友時,攜帶一小包檳榔作為禮物。
由於吃檳榔會產生滿口的紅色唾液,嚼食者經常將鮮血般的汁液吐在地上、街上或牆上。教育程度高的城市人,特別是城市中的外省人,厭惡這種習慣。在外省人和 台灣人接觸的前數十年,吃檳榔的人被認為是鄉巴佬。一九六○年代,僅農人、老人,與南部的原住民保有這個習慣,台北則只有本省人較集中的區域才有檳榔攤。 到了一九七○年代,城市人已經很少在公開場合吃檳榔。
吃檳榔習慣的復甦,以及台灣主要城市檳榔攤的崛起,顯然與一九八○年代晚期的政治自由化有關。一位受過大學教育、在台北從事批發生意的商人,解釋他吃檳榔 的理由:「南部的工人送貨給我時,我必須買些檳榔跟他們一起吃,就像用香煙招待客人一樣。」確實如此,一份一九九四年的政府報告指出,台灣每人平均一年消 費八百粒檳榔。我在近三十多年前曾經對一個村莊進行田野調查,當地居民因為種檳榔而暴富。一項研究指出,台灣種檳榔的土地,已經超過了稻田的面積。新聞界 對檳榔的流行感到困惑,很少有觀察家把這種趨勢聯想到心理層面與族群認同上。
檳榔狂熱也與台灣的「本土」飲食熱有關。一九八○年代中期,台北最受歡迎且最昂貴的餐館當中,有許多以銷售「正宗、道地的台灣菜」為賣點。菜單上的食物得用台語或客家語發音,無法以北京話辨讀。這些新菜餚總是與古老的台灣食物有關,例如蕃薯。
政治認同影響台灣流行文化的各個層面,一九八四年,第一家麥當勞分店在台灣獲得開張許可之後,飲食文化也變得更複雜。對許多消費者來說,麥當勞是中國與台灣之外的第三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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