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07 中國時報
 最近一則頗受矚目的國際新聞,乃是冰島在這波金融危機的重創下,由全球最富有的國家之一,瞬間跌落谷底,失業率攀升到百分之十,國家整體經濟體制搖搖欲墜,原保守黨政府集體請辭,而新獲任命的總理約翰娜.西古達朵提不僅是個女人,還是一名女同志。

 然而在這則「新」聞中,我們究竟讀出了什麼「新」意?和台灣政壇某位剛遭監察院彈劾的女縣長一樣,西古達朵提也是空姐出身,但她不是循台灣慣有的「代夫出征」(為「貪汙」而解職的縣長丈夫出征)或「代父出征」模式,而是以空姐的身分加入公會,積極參與投入,成為公會領袖,為維護更多弱勢族群的利益而從政。她既非來自政治世家,也非出自名門名校,而是一步一腳印為人民打拚而來。一頭銀髮的她曾經結婚離婚,育有二子,現已是五個孫子一個孫女的祖母,而她在六十歲那年決定和另一名五十四歲的冰島女作家「結為伴侶」。

 西古達朵提的內閣男女各半,由社會民主聯盟與左翼綠色運動兩大政黨組成,被視為在冰島五月大選前「過渡階段」的臨時政府。但證諸冰島的國家、政治、法律變革與西古達朵提的個人生命史,這位「過渡階段」女總理在帶領冰島走出空前政經困境的同時,也為「過渡階段」一詞展開了前所未有的新思考模式。首先,在當前異性戀霸權主控的社會中,「同性戀」多被視為在進入「異性戀」關係之前的「過渡階段」,像是純女校中的同性愛戀或是軍隊等純男性團體中的同性情欲。但西古達朵提的故事,卻提供了完全不一樣的思考邏輯:被當成常規與正軌的「異性戀」婚姻是她人生中的「過渡階段」,而女同志關係才是她的常規與正軌。在「強迫異性戀機制」的當代社會,有些同志是被迫進入異性戀婚姻,有些同志則是經歷了異性戀婚姻後才發現自己是同志,不論西古達朵提是哪一種情況,她的生命故事都呈現一種勇於面對的坦然與誠實。

 而在翻轉異性戀機制為「過渡階段」的同時,新任冰島女同志總理也凸顯了國家體制作為一種恆常「過渡階段」的思考模式。冰島在四○年代就已將男同性性交「除罪化」,在一九九六年開始施行伴侶關係法,男男女女不論同性或異性,只要註冊登記為伴侶,就可享有如同異性戀婚姻一樣的保障與福利,在二○○六年亦通過同志家庭可合法領養小孩,女同志可接受政府補助受孕為母親的相關同志人權法案。所謂的「國家體制」不是硬梆梆的磚頭一塊,也不會永遠蕭規曹隨、一成不變,「過渡階段」在此所允諾的,不是進入正式階段的拍板定案,而是所有國家的政策與法律都是在重複引述中產生流變,一種過渡即過程、過渡即恆常的基進思考。

 西古達朵提的例子在帶給全球同志團體興奮鼓舞新氣象的同時,其實也對當前同志文化中的「出櫃政治」做出了重要的示範:重點不在她敢於出櫃,大聲宣告她是女同志,重點反而在於她根本不須透過特別的出櫃動作、申明或旗幟,就能立即走馬上任,處理國務之急。對冰島人民而言,她是不是女同志不需要知道也不重要,她能不能挽狂瀾救經濟才重要。在性別意識形態先進,真正能夠尊重公私領域分界的北歐社會,同志身分可能就像身高體重學經歷一樣,不再讓人大驚小怪,不需要東藏西掩,也不需要昭告天下。

 台灣在去年的總統大選中,「同志婚姻法」乃是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會的討論議題之一,而兩位政黨候選人皆是以極大化個人對性傾向的尊重與包容(基於人權與對多元文化的肯定),極小化或模糊化國家政策的方針與態度(有待社會共識的形成)。台灣的同志運動將屆二十年,看來要把不見天日的「衣櫃」推上國家政策的舞台,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冰島那種已然光天化日、存而不論的「衣櫃」,就不禁讓人更加欽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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