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23 07:00

四十歲以後,對於名稱上加了「老」字的東西更加無法抗拒。

一定要先說說「老歌」。如果你問七年級,什麼是老歌,他們的答案總是讓人很三條線:「趙傳啊、陳淑樺啊、蔡琴啊…」這幾位哪裡老啊,咱們說的老歌,是白光、葛蘭、周璇,第一代的「群星會」,和第一張楊弦的「中國現代民歌」;心頭想念的,是一張張會發出嘶嘶雜音的黑膠唱片,和小時候那款四腳瘦長的唱盤+收音機。

其次當然是「老店」。對我們五年級人來說,根基紮實的老店代表的是光陰打不敗的專業,在東洋鐵定被歸為「職人」。這幾年懷舊風很盛,太多店都說自己是老店,卻未必等同於品質不變,一回在大稻埕附近去了一家標榜自己有夠老的西餐廳,據說鴨子飯極具風味、服務極為到位,結果鴨子飯淡而乏味,老服務生還不錯,幾個年輕的見生意清淡沒事兒做,竟在一旁朗聲談笑了起來;上菜時,我老遠就看到那年輕侍者袖口沒扣,湯端到我面前,開口笑的袖口險些蹭到我鼻尖,一整圈黃黑色的油漬更讓我看傻了眼。

不過也有老店真的數十年不變。前幾天中午,我突然想念起娘家附近的饅頭店,還好離辦公室不遠,幾站公車就到。一下車就望見對街那間熟悉的小店鋪,正開心沒人排隊,走近一看,原來事出必有因,門簷上高高掛著「已售完,下次出爐時間13:20」。

既然來了,就先去吃個飯等著唄,空手而回怎讓人甘心!這家饅頭我吃了快二十年,當年我們剛搬來時,這兒一排老舊的矮房子,這家賣饅頭,那家賣槓子頭,十月十日會扛出國旗往門口一插,明顯標示著族群性格。老麵發酵的饅頭做成壯碩的半圓型,出爐時間蒸籠一掀,煙霧霍地往上竄,麵香惹得過路人不停下來也難。

剛蒸好的饅頭看似軟胖,待你一口咬下,就知道老麵的厲害(看吧,橫豎我就是愛個「老」字),不傷牙口卻絕對夠你啃。我喜歡把它對半掰開,再橫剖面一層層剝著吃,小口體會麵香的樸實雋永。這家的饅頭走硬底子路線,魁梧的漢子吞下一個非得要打個飽嗝;我忒愛他們家黃白相間的甜饅頭,和老闆早就不賣的三角型豆沙包(老人家的行話叫做「糖三角」)。

沒出嫁時,爸媽三不五時就拎一袋饅頭回家往冷凍庫一扔,要吃的時候隔水加熱,大火一蒸一樣好吃,配盤五香煮花生、毛豆莢、肉絲拉皮、信遠齋的燻雞和醬肘子,加上大鍋濃郁的雞湯一旁伺候…生活的踏實安穩,就在那一口菜、一口饅頭的節奏中落地生根。

好容易熬到了一點鐘,三步併兩步衝回去,已有人在排了。結婚十一年,中間回來買過幾回,也從沒像現在這麼個排法,看來web2.0網友們的口碑行銷也幫了不少忙。足足站了半小時,一張饅頭臉的兩兄弟(如今還多了位年輕的第三代)才好整以暇的抬起大蒸籠的蓋子…

來了!就是那熟悉的煙氳,熟悉的麵香,真不愧是我好久不見的「不一樣饅頭」!我從一個十塊錢的年代開始吃、十二塊、十五塊、十八塊,一路吃到現在的二十塊,個頭與味道從來不變;與現下的物價相比,依然紮實划算、深具競爭性。我提了兩大袋回公司,大半送給同事分享,只留了幾顆帶回家,老公一見它,前晚跟老闆對罵之後的胃痙孿不藥而癒。

不論老歌或老店,有實力者之所以歷久彌新,靠的正是底韻堅強、耐人尋味,才能在每個世代都建立一批新的擁護者。一如我嘗過了紅酒醋、各式水果醋,到了夏天要拌涼麵,還是會跑一趟重慶南路買恆泰豐的香醋和芝麻醬,拌在一塊兒才搭調;冬天要吃酒釀,必向南門市場報到。至於老歌,某在偶然的場合裡,我親眼見到頭髮花白的「民歌之父」楊弦,我竟像七年級看到了周杰倫,心跳加速、期期艾艾的對他說「您是我高中時的偶像!」

在創新的年代裡,愛上「老」東西或許已另種時尚,透過時潮與記憶、歲月的交織,融會出熟悉又新穎的感受。文化與歷史的珍貴,就在於此。而我們這群五年級生能做的,就是透過2.0的神奇相助,把好的老東西與有趣的記憶,傳遞給新生代,讓愛吃漢堡的青春少年兄,也能愛上老麵發酵的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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