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22【聯合報╱韓良露(美食家)】

像打翻辣缸似的「麻婆豆腐」。 本報資料照片
我父母都不吃辣,惟獨我嗜辣,年輕時吃麻辣鍋還敢叫重紅;回想自己為何變成吃辣一族,可能要從童年的一雙筷子講起,在我成長的民國50年代,大家住的多半是平房,鄰居常常走門穿戶,尤其是小孩子愛往別家跑,碰到開飯時,往往大人說不過是加雙筷子吧!就吃起別人家的飯了。

我最常吃鄰居家的飯,一位是四川人、一位是湖南人,家中都有辣椒罈子,我就在這兩家種下了吃辣的能耐與癮頭,和父母吃餃子,只有我會放辣椒油,和阿嬤吃甜不辣也只有我會擱辣椒醬。

青少年時外食,總是找辣吃,大概和在自己家中吃不到辣有關。當年中華商場二樓一排四川牛肉麵店,中學生的我都叫牛肉湯麵,再擱上一大匙酸菜和辣椒,完全為滿足辣癮;也愛去西門町的炒手店叫大辣,辣得一頭汗再喝楊桃冰,和同學去早年今日百貨公司旁一排四川客飯店,叫麻婆豆腐、辣子雞丁、五更腸旺,每一道菜都紅通通的,最愛的是萬年大樓地下室的瓊芳居,吃紅油燃麵配不辣的樟茶鴨,驚為味覺天人,也開啟了我對美味的痴情,接著是70年代蜀魚館大流行,幾乎月月要吃一次辣豆瓣鯉魚豆腐,再來是80年代麻辣鍋開始擄獲人心,30年了一直仍未退場。

剛到成都的前幾天,頓頓辣,在城隍廟前吃黃白涼粉,辣汁澆了半碗湯,在青羊宮旁吃粉蒸小籠,花椒下得如雪花片片,在寬窄巷吃夫妻肺片;辣子紅油如紅海浮沉。到了都江堰附近吃農家菜,不管是麻婆豆腐或蒜泥白肉或辣瓣鯰魚,全像打翻辣缸似。4、5天吃下來,我才知道以前吃辣是小兒科,但比起重慶人,成都人還說他們吃的成都火鍋不太辣,但對我卻比台灣的重紅更辣。

蜀人嗜麻辣,也養成了大開大放不愛被管的個性,自古蜀人不愛出仕,如不是想賺幾分錢,蘇東坡父子兄弟也不必離家,古人也有「少不入蜀」之說。我在成都遇到的人玩性、吃性重,在車陣中塞車司機一直用短波和車友約放工去唱卡拉OK,開店的小市民把麻將桌擺到人行道上打,在茶館裡玩抓龍撲克牌的學生玩鬧一下午,這樣的城市果然榮獲大陸市民最具幸福感的前三名。

我到了成都,才知道這裡小吃之多,應是全中國第一,湯圓、炒手、涼粉、甜水麵、滷鴨、鍋魁、焦耙、小龍、小春餅、炖肘子等等,到處都看得見,更稀奇的是賣滷兔頭的店,上百隻滷得小小的兔頭在玻璃櫃中瞪著路人。我終於領悟了,天天有小吃不長大志,怪不得總想收復中原的諸葛亮老被蜀吏扯後腿,好辣的人也好刺激,成都的辣哥辣妹滿街跑,成都好辣,說的可不只是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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