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過了黎明,跑過了黑夜。從那個告別青春的夜晚到帶著幾許白髮重回社會…
他們一直在奔跑。在這個世界的陰影中奔跑。
三十多年前,他們在夜裡親吻父母、情人、朋友的額頭,告別了青春,告別了一九六年代的浪漫,準備跨腳躲藏進另一個黑夜,一個眾人看不到的世界陰暗面。
然而這個世界的陰影對他們來說是真正的真理所在,眾人生活的世界才是真正的黑暗:那是個不正義正在蔓延,但人們卻保持冷漠的世界。
他們是地下氣象人,美國一九七年代的革命組織。他們立志要推翻這個世界的一切壓迫與不義,要和黑人以及第三世界的解放運動站在一起,要在地下用炸彈進行游擊戰。
當他們在七年代末決定邁出陰影,回到世界的這一頭而向警方自首時,歷史卻開了他們一個玩笑。由於起訴地下氣象人的證據是FBI以非法方式蒐集的,所以他們都只須服短期的牢獄。
回頭來檢討地下氣象人的策略。他們一直不相信組織工作。原本六○年代最大的學運組織「民主學生會」(SDS)在氣象人奪得權力後就澈底瓦解。而當人們沒有響應他們號召的街頭抗爭「憤怒的日子」,他們唯一的結論就是大家都被體制收編了,因此只能靠他們幾個人的暴力革命來摧毀美國帝國主義。
諷刺的是,他們自認支持與結盟的主要對象,黑豹黨,卻與他們有完全不同的運動觀。黑豹黨認為改變世界必須透過對民眾的長期組織和動員,而在黑人社區提供窮人小孩免費早餐、給予社區民眾政治教育,希望一點一滴地改變人民想法,並賦予他們力量(em-powerment)。
那些繼續為了正義奔跑的氣象人(當然也有人轉換軌道不問政治),在化暗為明後,許多現在都投入植根於社區的草根運動。
最著名的是當年宣讀地下氣象人戰爭宣言,並名列FBI十大要犯的 Bernardine Dohrn。她現在是美國名校西北大學法學院教授,並主持「兒童與正義中心」,關心性別、教育與家庭的改革。她和她先生,另一位氣象人成員Bill Ayers,都積極參與當地各種社會運動。回首當年,Dohrn認為當時應該讓婦女運動和反戰運動建立更強大的連結;Ayers也強調他們應該更擴大結盟,而不是每次在運動方向轉彎時就出現大分裂。
另外一個充滿戲劇性人生的成員是Kathy Boudin。一九七年氣象人意外自爆紐約格林威治村的房子後,她險而逃生,並在地下氣象人紛紛自首後繼續參加另一個暴力革命組織。在一九八一年她參與一場搶劫案,造成包括警察在內的三人死亡因而入獄。
十二年的地下逃亡生涯,使她只相信一些偉大的革命理念,但卻和一般人的日常生活脫節。因此入獄之後,她要從根本的行動開始:幫助身旁的獄友。她創立愛滋病諮詢計畫,教獄友識字、唸書,提倡並改革獄中的教育制度。她甚至從事關於愛滋、教育和性別的學術寫作,並在哈佛教育期刊上發表論文。
而她入獄時只有四個月大的兒子,被託付給另外兩個氣象人Dohrn和Ayers扶養,現在是耶魯大學學生,不僅也參與社會改革,而且是全美最優秀的學生之一———拿到非常榮譽的羅德獎學金。
他們一起繼續在陽光下奔跑,而竟然跑到了我身邊。
二三年,Boudin獲得假釋,並得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旁一家醫院的工作,負責協助防治愛滋,發揮她過去二十年來的專長。
跑過了黎明,跑過了黑夜。從那個告別青春的夜晚到帶著幾許白髮重回社會,或許他們奔跑的腳步變慢了,方向作了點修正,但是他們的信念卻是一樣堅毅,改變世界的夢想也未曾改變。
- Apr 02 Sat 2005 20:33
地下氣象人之化暗為明【張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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