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之椅子

日本童話故事中，常有狐仙人模人樣作弄人類。最常看到的戲法是，把樹葉變成金錢去誘惑好吃懶做的人，這些自以為發大財的人，拿著錢準備闊綽出手時才發現，原來只是樹葉。

日本四國德島山間小村「上勝町」，人口只有兩千餘，但有一群老阿嬤有本事「把樹葉變成黃金」。她們不是狐仙，但她們能將周遭山林的葉子採擷包裝後，發送全日本當料理的盤飾，年收入高達一千萬日圓。

「你知道她們每個小時的工資嗎？在東京最貴地段銀座，經營高級酒吧的媽媽桑，收入都沒她們高呢！」上勝町區公所課長輔佐橫石知二，瞇著眼看著這些老阿嬤，笑得闔不攏嘴。

這些阿嬤平均六十七歲，最高齡八十九歲，她們就住在上勝町的山林小村中。每天起床後第一件事，是先看傳真機上有沒有訂單，然後將客人所訂的葉子嚴格挑選包裝好，中午一點以前送到鄰近的「農協集散中心」。農協職員點收後，趕搭當天最後一班飛機，隔天中午前，料理店就能收到貨，正好趕上當天中餐和晚餐使用。

日本料理所用的葉子（在日語中稱為「妻（Tsuma）物」），小小兩三片綠葉，放在五顏六色的料理盤上，更讓料理「秀色可餐」。這些阿嬤曾組團到東京旅遊，一來是從沒「進京」；二來是要考察她們精選的樹葉，究竟是在什麼情況下被用在料理上。

那次旅遊，阿嬤玩得很開心。橫石知二笑著說，「料理上桌時，誰也沒心情看菜色如何，反而都在找葉子究竟擺在哪裡。」

名不見經傳的上勝町，如何會想到經營這種事業？其間還有一段辛酸的故事。上勝町過去盛產柑橘，廿多年前，一次大風雪幾乎毀掉村民的心血，當時還是農協職員的橫石知二看了相當難過，便開始思考鄉里的替代產業。

有一天橫石知二到大阪出差，和同事到一家「頑固壽司店」吃飯，鄰座一名小姐對一片裝飾用的紅葉驚歎連連，橫石知二往大腿一拍說：「就是這個，我要找的就是這個！」

他問料理師父，這種「妻物」是否有人賣？料理師父說，就是因為是小東西，市面上買不到，得透過各種管道，還經常緩不濟急，也找不到固定貨源。橫石就問料理師父，如果有固定貨源，他願不願買？沒想到這位師父高興的喊：「當然要啦，這樣可以省很多事！」

橫石知二後來回到上勝町，就把他的構想告訴町長，町長也覺得這是個沒本錢的買賣，因此就由公家成立公司，開始提供樹葉，還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彩（irotori）」，讓村裡的老阿嬤動手篩檢葉子。一盒十片，可賣兩百到三百日圓，上勝町一年就可做到兩億的營業額，業績好的阿嬤也可年收上千萬日圓。

八十歲的菖蒲增喜子說，她每天一早都先去看傳真機，如果有她可以提供的貨色，立刻打電話搶下訂單，再由老伴到林外採摘，經她剪裁包裝，再由老伴送到農協去。

交完貨，她還會上網查她這個月的業績。橫石說，日本有許多村莊由公家分配給他們電腦，但很多都擺著不用，只有上勝町的老人家「會用電腦」，因為不打開電腦就不曉得今天賣了多少。

【2005/06/05 聯合報】 ＠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