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棒球,對別的小孩來說是娛樂,但對唐脆而言卻是生命和職業……

在記憶裡,偉大的先發投手,就像是一座座倨傲的雕像,挺立於各類風霜的內野草皮中央。他必得倨傲,因為五、六萬對眼睛看著他,一百球的疲勞逐步折磨他,對面的打者交頭接耳算計他;此時他孤獨無比,眾神無言,唯一的倚靠,就是那勉力溫熱的肩膀而已。

正因如此,競爭偉大投手的歷程,比地球上任何一項任務都來得煎熬;尤其是在你的「菜鳥」年代,你甚至會分不清身後的野手,究竟是訕笑者還是隊友。

七月十三日開打的美國大聯盟明星賽,你會留意誰?我最關注的,是國家聯盟佛羅里達馬林魚的左手怪傑「D-Train」唐脆.威里斯(Dontrelle Willis)。

二○○三年首度升上大聯盟,唐脆就投出14勝6敗,自責分率3.30的佳績,那年季後賽,馬林魚靠著對手芝加哥小熊主場外野球迷伸出「上帝之手」(硬是撈掉一顆界外高飛球)起死回生地溜進世界大賽,最後氣走洋基拿下冠軍,唐脆也以21歲稚齡拿下當年年度「新人王」。去年則是唐脆的「被暴打年」,球季結束他只交出10勝11敗的中等成績,自責分率跌落到4.02,但今年,這位白牙黑人少年可就神了,明星賽前一週累計13勝3敗,國聯第一;自責分率1.89,僅次克萊門斯,而最讓平均年薪高達263萬美金的國聯投手群氣惱的是:這位仍只拿37萬8千5的「菜鳥」居然投出四場完封勝,這是自賽揚獎巨投葛拉文於一九九二年寫下紀錄之後的第一人。

有人說,唐脆是以其招牌的怪異投球姿勢取勝,沒錯,這位左手怪傑投球時,右腳尖高舉過嘴,整個身體像旋轉「羅賴把」一圈般地拋出球兒,打者簡直分不輕要打他的球,還是打他手舞足蹈的肢體。七月三日完封紐約大都會隊那場球,包括老、少強打皮亞薩和貝爾川一干人等幾乎每一球都出棒過慢,但你能說他投了三年481.1局,就只單靠著這套把戲,那也未免太小看了大聯盟打者。

所有偉大的職業投手,其童年都和其必備的變速球一樣,值得仔細端詳。

唐脆不比你我,他哇哇落地還來不及說第一句話,老爸就拋妻別子而去,他幼年時得以迷上棒球,練就劈腿大車輪式的投法,全拜男性化的母親Joyce之賜。她是一名老練的焊鐵工與女壘隊員,但卻沒有固定職業,還好舊金山之北和其東各有個金門大橋和奧克蘭跨海大橋,恆常地需要保養零時工,這點微薄收入,當然無法替少年唐脆請個私人教練,Joyce索性自己下場當捕手,這也陰錯陽差地保護了唐脆怪異的投球姿勢,因為在唐脆還沒成名前,幾乎每一個球探和教練都認為他只是個小丑。

但這遺棄的童年,卻也提前琢磨了唐脆的成人男子氣概,他不只一次講說:童年的棒球,對別的小孩來說是娛樂,但對他而言卻是生命和職業,因為他沒有父親,沒有認同,只有棒球;而正因為貧窮,所以一旦輸了棒球,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綠野球場竟也是悲傷草原?心理學家艾力克森(Erik H. Erikson)考察德國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一生,寫下一本動人的悲劇傳記《青年路德》,在書中,他嚐試要回答的是:為何一個年輕人能做出超出他能力的驚人事功?他的內在驅力是什麼?「一個人之所以能成為神學家,是因為他曾面對生、死、咒罵,而不是因為他能理解、閱讀和默想,」艾力克森指出。

對一位要在任何一個放球點出手都能彎進好球帶的投手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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