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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ust 02, 2009 09:16 有「上海活寶」美譽的周立波,如今成了演藝市場最「牛」的人

他每天看14份報紙,讀報加上網至少三至四個鐘頭;他不但敢開涮(編按,即揶揄的意思)老百姓,還敢調侃領導人;他從舞台進入號子,又從號子重返舞台,他最愛讀的書是佛洛伊德的《夢的解析》;他聲稱如果要找徒弟的話,最有可能去大學的哲學系或者社會學系尋找……你可能有所察覺了,他帶來的笑聲,與趙本山帶來的笑聲、小沈陽帶來的笑聲、郭德綱帶來的笑聲、姜昆帶來的笑聲,都不一樣——他是周立波。

上月4日傍晚5時多,京劇演員關棟天從上海梅隴鎮伊士丹走向美琪大戲院。路上,有黃牛(票販子)在他身側低語:「周立波(的)大哥,周立波(的)大哥。」

儘管父親在武漢病重,關棟天在7月檔期裡仍然每場必到。7時半演出鈴一響,他精神抖擻地走向大燈照耀的舞台,以一派高亮嗓音,「淪為海派清口創始人周立波的報幕員」。

風靡上海灘 領導偷模仿

上海灘出了一個周立波。據說,有些辦公室天天在放他的碟片,有些領導幹部也在悄悄模仿他。「哪意思啊儂」、「奈伊做特」,成為切口(編按亦即黑話)或暗語。

上海文廣演藝中心總裁吳孝明告訴記者,《笑侃三十年》連演31場,場場爆滿;《笑侃大上海》45場票,5月20日一天售罄;6月預售12場票,一天售罄,這是舞台藝術邊緣化之後,很久沒出現的景觀了。

「而且今年是金融危機,大家肯掏380、280、180、100元來看周立波。」吳孝明站在後台,底下是烏泱泱1300位觀眾。當天的黃牛票,380元炒到800元。

幕後 粉絲爭睹 鹹肉也能變道具

此前貴賓室裡,上演幕後戲。

5時20分,司機送周立波及助理到奉賢路。助理有個港派小弟的名字:家豪(音)。家豪從後備箱拎出一套包好的演出服,白襯衫、褲縫筆挺、名牌墨鏡的周立波從後座下來,一同進了貴賓室邊門。此時他的頭勢(頭路),已然煞清,好幾兩摩絲噴在上面,定了型。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一個平常演出前的2小時又10分,很難體會什麼叫成名,或走紅。周立波認真地接受了記者的第二次採訪,只聽得照相機哢嚓在響;待一回頭,一架攝像機不知何時已經架好,接著,另一台進來了,編導是從北京飛來的,包裡揣著100多頁列印好的已有報導。

一家三口進來了,是熟人。「大師大師。」熟人熱情握手,接著引薦中學生模樣的兒子,後者見到偶像,唯有羞澀。一家人來看《笑侃大上海》,先來後台瞻仰「下蛋的雞」。

又一家三口進來了,有人引薦說,這是某市招商局局長,特地趕來。「某市這幾年發展不錯!」接過名片,周立波道。

關棟天安靜地對付完面前一盒速食,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輪到周立波吃盒飯,熱鬧來了——這二位在鏡頭前吃盒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一連三天全是鹹肉,一點創意沒有。」周立波嗔道。忽而挾起一塊,挑得高高的:「這塊鹹肉我很熟的!我本來對鹹肉很尊重的!」忽而又怨幾隻細蝦「斷七」(人死後做頭七,這裡意指蝦死了很久)。一旁攝像機,趕緊捉下生動活潑。不過,他很懂得愛惜羽毛,「我抽菸時不要拍。」包括應酬,他每天2-3包菸,穿插雪茄。

接著化妝。一隻小包,七八樣家什,周立波不用化妝師,在臉上打層粉底,再用大刷子於兩頰、眼瞼、額頭掃出幾片紅,兩三分鐘,完事。

接著換裝。襯衣、西裝、背帶西褲、閃著金光的背帶扣,再戴上支架藏在後頸的話筒……這一套度身定製的名牌,大約5萬元——「要用就用最好的」,上海人素來如此。當年在上海灘碰到關節、待不下去、隻身往武漢時,周立波帶上火車的,是幾大箱衣服——上海人愛穿,素來如此。

其間,見縫插針接受一家電視台由「上海這座城市」起頭的採訪,周立波侃侃而談「海納百川……」然而,當他草稿也不打地講到城隍廟、陽春麵、鱔糊麵、王家沙的點心,講到小時候挖黃沙、打彈子、跳格子、放鷂子,一干上海人都笑了——面前這位,多麼標準的「一隻上海男人」(周氏節目用語)呵。

其間,見縫插針噴了十分鐘的藥。助理抱來一台儀器,咕嚕咕嚕冒汽,嗓子有點發炎的周立波嘴巴被套上,有片刻安靜……不,他又趁換口氣的當兒宣布:「周立波在『吸毒』。」

沙發上,結交20多年、「亦父亦兄」的關棟天文絲不動,閉目,養神。其實剛才,當鹹肉成為道具時,「周立波的大哥」笑著說了一句:「因為太熟,不敢下筷子了。」

台上 模仿信手拈來

驗證十年基本功

台上:石庫門布景。《笑侃大上海》第N場。燈光在舞台打出斑駁的綠影。音樂柔聲。

舞台上只有一個架子,一隻夾子,六七張列印著2號字的A3紙攤開,一支筆,一塊白色小手巾。周立波用筆勾掉已講的段子,用手巾擦汗。

關棟天向觀眾交代:「這只赤佬人來瘋,大家掌聲越熱烈,他的表演越精彩。」與此呼應的是,周立波在台上做現場調查:「已經看過(盜版)碟片的請舉手。」烏泱泱一片。可見潮流、熱點來時,也蠻瘋。好在,如周立波搞笑所言,這是一場「台上與台下共同完成的鮮加加(鮮格格的變音,約指快樂到輕浮)運動」。

上海音樂學院在讀研究生沈灝坐在鍵盤後面,負責在周立波甩包袱時添加合適的音效。譬如,當周立波向觀眾申請「喝口水」後,配上抽水馬桶的沖水聲。精心設計,點到為止,起到提示、烘托笑點的作用。

沈灝跟著周立波的言語動作,也笑——他每晚都要聽一遍的。

「您一起演了這麼多場,還笑得出嗎?」記者問關棟天。

「笑得出。這傢伙常有即興發揮。」關棟天說。

這一場的演出沒有模仿領導人的段子。雖然在台下,周立波不經意就冒出某些人民群眾耳熟能詳的大人物的聲音。事實上,他學上海本地人「妹妹,給這邊上碗咖啡」、學周柏春老師的豆沙喉、學小沈陽「這是為什麼呢」,學蘇州人相罵「殺煞倷只千刀」,都像極——十年大可堂的基本功,不是白練。

調侃時事名人 觀眾笑到吐

這一場,調侃對象增加了上海倒掉的房子:「房產商也不要太過悲傷,你們的房子還能賣,當平房賣;如果業主已經入住了,也沒有什麼,不過睡下去的時候在床上,醒過來的時候在牆上。」

增加了對麥可傑克森的另類懷念:「他是黑人的時候我就很喜歡他,後來變成白人我也喜歡他,現在變成死人了,我還是喜歡他。他那只鼻子裡,多少違章建築啊。」

挖苦了深圳市長許宗衡:「許市長在位時最喜歡講,我是人民的兒子。可憐人民養大一個,捉進去一個。以後要敢於講:我是人民的老子。因為老子不問兒子要錢的。」計數器顯示,強笑聲一次。

據周立波說,現場計數器告訴他:一場120分鐘,笑聲680-700次,平均每15秒觀眾笑一次。「我要稍加控制,為觀眾健康考慮。」早些時候,也有觀眾笑得很噁心、笑到吐出來的。

與竇文濤的「鏘鏘三人行」一樣,周立波的海派清口與時事新聞的關聯度非常強。區別在於:前者是三個人聊家常式地講,後者是一個人搞笑編排,戲味更濃,可能達到的濃度更高,表演者也更恣意(周立波語)。

當然,周立波以上海男人的「頭勢清爽」(思路清晰)、「有輕頭」(有分寸)有言在先:「先拿肩胛(責任)寫清爽,以上所有觀點,僅代表周立波扮演的周立波的觀點,與周立波本人無關;今晚大家笑過算過,米索拉索。」他狡黠的小舌頭,舔了舔左嘴角。

從小超級調皮 滑稽早有天分

周立波的父親是位技巧教練,能夠勝任疊羅漢最下面的「底座」。母親,在他的節目中常以左右手拖鞋各一、上中下三路出擊「請他吃生活」(揍他)的造型出現,現實生活中每天必跟兒子通電話,「聽聽聲音也好」。至於姐姐「相當於半個媽」,「跟我媽一樣,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1967年出生的周立波自述家境尚好,如當時上海人家多用馬桶,而他出生時家裡就用抽水馬桶了。

「家裡人很早就知道我是個天才。」一個調皮搗蛋孩子幹的一些壞事,如今回想起來簡直是精品,尤其配上經過十年專業訓練的動作與表情。好比如何餵隔壁好婆(阿婆)的雞,吞下29根橡皮筋,看著牠翻白眼、撲騰,直到不動了;好比如何腰插三條年糕離家出走,沿著鐵軌走,「去北京見毛主席」。那些記憶,每個人多少都有,但聽周立波講,不知怎麼就那般神形兼備。講著講著,他偶爾也會豁邊(亦即出界),分不清到底是滑稽戲,還是人生。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上海電台有檔晚間6時的曲藝節目「說說唱唱」,伴著許多家庭一道度過晚飯時間。姚慕雙、周柏春、王雙慶、翁雙杰、吳雙藝、童雙春、筱聲咪、孫敏……上海滑稽界這些前輩,在那個破碎了又拼攏來的年代裡,讓老百姓大規模練習一個動作,笑。日子過得太苦或太甜,笑都是不容易的。

14歲那年,周立波跟姐姐被父親領著,一同去襄陽南路大可堂報考上海滑稽劇團。那一年,共有2800多位考生,其中有15歲的王志文。姐姐第一輪就被篩了,周立波進到第三輪。面試,考官之一是嚴順開,考題大約是描述一下你們家新添的大彩電。

「黑白分明。」周立波說,當年詞彙實在有限。

「彩色電視機怎麼是黑白分明呢?」考官問。

「哦,那天剛好在放黑白片。」14歲周立波的反應。

嚴順開當場拍板,「回家等通知吧,不用再考了。」考試一共進行六輪,最後取了16人。王志文沒被錄取,走上一條更適合他的路。

17、18歲,周立波在太倉路姚家住了兩年。並非坊間傳說的姚慕雙老師厚愛傳藝——周立波說,姚老師當時的形象是長久地嵌在陽台太師椅上,一動不動,頂多招呼一句,「來啦,小波。」

周立波深得姚家阿婆歡心——他從小就討人歡喜,只要他想——並與姚慕雙的四公子軋道玩耍。有家世的上海人家是什麼樣子的;保母是如何忠心耿耿、不離不棄的;上海小開的一些基本要求是怎樣的,都在他心裡,比方褲縫要有一根筋,皮鞋要亮,手指甲縫不能有髒東西……還有,四公子教會他如何花錢。

押上法庭 上海活寶跌至谷底

一個人的前史很難講全講真切,只能憑他自己說或聽別人說。周立波自己講在大可堂的淘氣時,人們總是爆出大笑;譬如他說「那時寫檢查就像開支票。畢業那天老師把檢查書統統還我,噢呦,有《家》《春》《秋》那麼厚。」姐姐文文氣氣地說:「我們總是三個人被叫到學校去……我爸爸後來跟老師講,你們開除他算了,我們也教育不好了。」

周立波後來因為打傷女友父親的眼睛被押上法庭,是他人生遭遇的第一次「滑到谷底」。23歲的年輕人已小有名氣,滑稽界稱「上海活寶」,警車旁邊許多戲迷就是證明:「讓我們再看看周立波。」

出獄那天,他回到家裡,滿是人。他第一個要找的是母親,找到小房間,母親坐著。見到他,「哇」一聲大哭,「她一口氣總算舒了。」他的戀愛、結婚以至於後來種種波折,母親都報以、也只能報以清淚兩行。

然而,就像他能從四公子身上學會花錢,周立波也能從學者身上汲取知識,從正派人身上學習做人。當天他轉述由錢文忠教給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北人南人造酒的差別」、「溫州里安和福鼎因何出美女」、「溫州宗族械鬥」,一套一套,栩栩如生。

關棟天一路幫襯 浪子重返舞台

80年代,周立波結交了京劇世家弟子關棟天。「一個馴獸師該做的,他都做了。」做生意時,周立波曾在某夜總會一年擲下200萬元。終於有一天,他答應關大哥,從此不去了。「他對我,像父親又像兄長,可能是上海灘對我最重要的人。」

某一年生意糾葛,周立波避走武漢。走前他想,從此我就不是有錢人了,於是對關棟天說:「你陪我再到萬寶大酒店吃頓鮑魚魚翅好嗎?」關棟天陪他吃完,送他上火車。

「生意場上不缺他這麼個人,舞台上缺他這樣的人。」關棟天愛才,他一次次勸周立波重返舞台,「可是他不接茬(亦即接話)。」今天他看著周立波站在舞台上,發出比美琪大戲院射燈更璀璨的強光,看著觀眾如癡如狂,笑意漾在臉上。更何況,直到今天,周立波還會像個孩子一樣突然跑到他身邊,向他耳語。

在周立波竄出苗頭、將紅未紅之時,是他以自己的人脈關係為周立波鋪路,以個人名譽為他擔保——從2006年第一場復出開始,關棟天陪他一路走來;同時幫襯著他的,是那些聽上海滑稽戲長大的、如今頭髮多半白了的觀眾。

那一場,周立波幾度失控淚湧。一次是唱起《再回首》;還有一次,是十多年未見的朋友上來獻花,他一瞧,半頭白髮。

那一場,嚴順開上得台來也哭了。他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就是給金子,也不換。」

周立波效應 成學者研究課題

周立波第一次出現在主流意識形態的正規場所,是2008年一次內部團拜會。那一場,他演了2小時55分鐘,周立波望向站在舞台一側的關棟天,大哥沒有示意他停。

那一場,他表演了中國駐南斯拉夫使館被炸、三位領導人態度的段子,對領導人性格的把握非常準確,台下的領導們也笑了。他也講了股市的段子,比較到位。

此後,有過兩次包場,但周立波感覺並不好。那些自願買票來看他的觀眾,身體衝前坐,還沒等他開口就笑了;拿了包場票進來的,抱著胳膊靠著椅背,冷眼看他耍寶:「不好笑嘛。」買票來的和拿票來的,分明是兩類人——周立波從此有數,自己的觀眾在哪裡。

上海人說:想要火,先起個蓬頭(造勢)。媒體漸漸知曉,前仆後繼。官員學者也集結登場。顯然,上海籍或在上海很多年的專家學者,都為周立波的出現精神一振。余秋雨、錢文忠、李天綱的評說已被反覆引用,包括那句比較嚇人的「百年一遇」。

5月中,上海市宣傳部文藝處處長酈國義在專家雲集的「周立波脫口秀研討會」上開首挑明兩層意思:「大家都喜歡周立波;大家要愛護周立波。」

那次會上,程乃珊說,不要指責周立波俗。余秋雨還有個說法:不要老說周立波的成功是因為他「豁邊」(出格)了,他不是因為說了大家不敢說的話才成功的。

酈國義告訴記者:以前廣州有紅火的音樂茶座,當年的朱哲琴就是在廣州「撲通一百」歌廳唱《一個真實的故事》起步的。現在東北有二人轉,湖南湖北有演藝秀,上海缺少具有地方特色、能登大雅之堂的演藝樣式也有一陣了。幾年前,曾經冒出過一個蔡嘎亮,因為商業糾紛半路夭折。雖然今天在滬上大浴場,這種民間有活兒的藝人並不少,也有很多類似周立波那樣,把生活當中的花絮拿來演繹的,但有的格調確實不高。說白了,周立波填補了上海娛樂文化這個缺,他的竄紅是市民娛樂所向。

「現在一些專家學者一定要把他拔高到代表什麼文化、什麼衝突,我到現在都沒有理解。」酈國義說。

「焦菊隱有兩段語錄,他說戲劇表演的成功,關鍵是『動作性的語言』和『語言性的動作』;駕馭好這兩者和兩者的契合,是話劇演員成功的關節點。這話他是說給演《雷雨》繁漪的女演員呂恩聽的,這是中國話劇史上演繁漪最成功的女演員。我覺得這兩句話可以移送給周立波,分析一下周立波的演出,成功的方面很可以用這兩句話概括。」酈國義曾搬了椅子跟評論家毛時安,一起坐在蘭心大劇院看周氏火爆演出,當時也笑得無比開心,第二天一回味,其中有些便淡了。

他最欣賞的段子包括「門可羅雀」——「麻雀看到股市交易所一片泛綠,以為共青森林公園到了,以為延中綠地到了,統統撲上去;下午收市,掃地阿姨掃掃一畚箕麻雀」;還有「斜背保險帶」——坐在副駕駛座,斜挎背包假裝繫了保險帶,第二次被逮,因為背成另一個方向——這裡面有小老百姓對付員警的小智慧、小樂趣。這些,都是有體溫、有生氣的東西,是接近侯寶林先生藝術高度的東西。他期望能有一個或幾個滑稽界的「齊如山」出現,來輔佐人極聰明、悟性也高、但尚未成熟的周立波。

劇作家沙葉新對記者說:諷刺是喜劇的靈魂,沒有諷刺,只能是笑笑罷了。當他聽說上海灘出了個敢開政治玩笑的滑稽演員,略略生疑:「怎麼可能是上海?」

上海籍的上帝會怎樣說?「這漿糊搗得不錯。看看再說。」(南方人物周刊/記者李宗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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