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risten Roupenian
在秋季学期快结束的一个周三夜晚,玛格特遇见了罗伯特。
她在市中心一家放艺术电影的影院里的小卖部打工,而那一天他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和一盒红甘草糖出现了。
“这真是…非同寻常的选择。”她说,“我以前还真没有卖出过一盒红甘草糖呢。”
与她的顾客们调情是她的一大爱好,以前她做咖啡师的时候就常常如此,这一举动也能相应的帮她赚到不少小费。在影院里工作并不能得到小费,只是既然工作如此无聊也只能用顾客来消遣,并且,她并不觉得罗伯特有多可爱。没有可爱到能让她把他作为一个派对的男伴,不过要是他出现在大学里某节极其无聊的课上她大概倒是可以对他产生一些浪漫的幻想——虽然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至少有二十五以上,并不是大学生的年纪。他长得很高,这点是她爱的,她还能透过他卷起的袖口窥探到他手臂上的刺青。可说到底,他还是口味重了点,他的胡子太长了,肩膀也向前耸着好像在保护着什么似的。
对于她的调情,罗伯特没有搭理,或者,如果他有所动摇,也只表现了一点点的心动,更多的则是告诉她,她需要更努力一些。“是吗。”他说,“那好吧。”旋即把找零塞进了口袋。
第二个礼拜,他还是来到了影院,又买了一盒红干草糖。
“你工作更稳重了一些。”他告诉她。“你这次倒没有再嘲弄我。”
她耸了耸肩说“我那时只是为了小费而已。”
电影结束后,他走向她说“小卖部姑娘,给我一个你的电话号码吧。”他说的话让她讶异,她的确没有料到的。
一切起始于一盒小小的红甘草糖,在后来的几周内他俩建立了一种用段子短信构建的,暧昧而复杂的关系。这快速展开的剧情每日重复,让她有时候觉得难以维持。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她发觉自己需要花心思思考才得以取悦他。很快她发现,每当她发消息给他,他总会秒回;可当她过了几小时才回复他时,他的下一条消息就会简短,也不包含任何问句,这就需要她再找到话题来继续他们的对话了——每次她也的确都煞费苦心地那么做了。几次三番之后,她曾在懵懂之间怀疑过这种一来一往的短信到底能持续多久。怀疑归怀疑,她还是每天找着能用在聊天中的搞笑网路图片,这样他们就能一轮又一轮地聊下去。
对于罗伯特,玛格特还是知道的不多,因为他们的话题中从未涉及私人信息,只是在说完两三条好笑的段子后,俩人之间总会触发某种愉悦的火花,是那种心领神会到可以在大脑内翩翩起舞的愉悦。
之后,在考试前的那段时间,玛格特抱怨说学校的食堂都关门了,她的宿舍内囤积的零食也已被她室友吃完,现在的她,几乎是弹尽粮绝。于是罗伯特说,他可以买些红甘草糖来孝敬她。起初,她以为是另一个玩笑,因为她真的很需要全神贯注地学习。可他说“没有啊,我是认真的,别犹豫了快来吧!”,她在睡衣外套上了外套,和他约了在7-11门前见面。
大约十一点多,他毫不羞涩地与她打招呼,那态度宛如他们每日都见,然后带着她走进便利店让她随便挑些零食。店里没有红甘草糖,于是他买了樱桃可乐味冰沙和一袋多力多滋,最后他叼着烟买了一只青蛙形状的新打火机。
“感谢你的礼物”,等他们走出7-11,她说。罗伯特带了一顶盖住他耳朵的兔毛帽子,和一件复古的厚外套。她觉得他这么穿挺好看,有点蠢萌的可爱;帽子让他显得有些像伐木工人,而厚外套盖住了他的小肚子和他那有些哀伤的肩膀弧线。
“小卖部姑娘,你太客气了。”他说,纵他当然知道她的名字。她觉得他将要亲吻自己了,就把脸颊伸了过去。可他并没有吻她的嘴唇,而是拉着她的手臂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好像她是什么珍贵的娃娃那样轻柔地触碰。
“好好学习。”他说。“回见。”
在走回宿舍的路上,她的眼角里泛起了一丝闪烁光亮,她知道,那是喜欢上一个人时的暖意。
在玛格特回家过寒假期间,他们不停地发消息。这次不仅是发发段子了,还有了点儿小的升级,会聊聊自己每天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开始相互道早安晚安,当他没有马上回消息的时候,她能感到一丝不安和焦躁。她知道了罗伯特养了两只猫,一只叫Mu,还有一只叫Yan。他俩一起设计了一个场景:她童年养过的猫Pita会给Yan发撩人短信,但是当Pita给Mu发消息时则会很冷漠,因为她嫉妒Yan和Mu之间亲密的关系。
“为何你老是在发消息?”吃晚饭时,玛格特的继父问她,“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是啊。”玛格特说,“他叫罗伯特,我在电影院上班时认识的,我俩好着呢,可能以后会结婚。”
“嗯…”她的继父说“告诉他我们有些问题要他。”
“我父母在问我关于你的事。”玛格特发消息说,而罗伯特则回了她一个爱心眼笑脸的emoji表情。
待玛格特回到学校后,她便急着想和罗伯特见面,可他却出乎意料地难以约到。
“不好意思,这周我工作很忙。”他回复道“不过我保证一有空就找你。”
玛格特并不喜欢这样的回答,这让她怀疑罗伯特迅速地变了心,不过他最终还是邀请她一起去看电影了。
他想看的那部电影在她工作的那间影院有上映,但是她建议他们去郊外的一家大影院看;那儿需要开车才能到因此学生不常光顾。
罗伯特开着一辆沾满泥巴的白色本田思域来接她,他的杯架里塞满了糖纸。
在行驶的过程中,他比她想象中还要安静,就这么开着车,也不怎么看她。五分钟过去了,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现:他可能会奸杀自己吧?毕竟她对这个男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
当她还沉浸在这个想法里时,他开口说话了
“别担心,我不会杀了你的。”
她怀疑起,是否车里这尴尬的氛围是因她而起,是否是自己的行为太过拘谨和神经质,因而表现得就像那些在每次约会中都会惶惶于“自己被谋杀”这个愚蠢臆想里的女孩们。
“没关系,要是你想,你可以杀我啊。”她说。
他笑了起来,用手指轻拍了她的膝盖。可他还是那么不可思议的安静,她无聊到冒泡,但所有打破安静的招数似乎都没有用处。到了影院后,他对着小卖部的收营员开了一个关于红甘草糖的玩笑,但那个差劲的笑话把现场包括玛格特在内的所有人都尬到了。
看电影的过程中,他没有拉她的手也没有用手臂揽着她,所以当他们看完影片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她有些肯定,罗伯特对她应该是无甚兴趣了。她穿着leggings和套头线衫,也许是这身打扮不够美丽吧。当她钻进车,他说“看到你还特意为我梳妆打扮过真好。”这也许也是另一个玩笑吧,她想。亦或者,她这一身对他来说已经是足够有魅力的约会打扮了。他穿的是卡其裤和衬衫。
“一旦开始写诗,我就停不下来。”
“所以,你想一起去喝一杯吗?”回到车上后罗伯特问,也许这是一种他必须要表现出来的,出于礼貌的提问。很明显的是,如果此时玛格特拒绝了他的建议,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说话了。想到这,她就不由得忧伤起来,不仅是因为她还想继续和他在一起虚度光阴,也更是因为她明明对假期后见面抱有了那么大的期待,如果这一切那么快就结束了也太不公平了。
“我想我们是可以一起去喝点什么的。”她说。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呀。”他回答。
“如果你想的话”这种令人郁闷的回答让她在车里短暂石化了,直到他继续戳了戳她的腿问道“你在不爽什么呢?”
“我没有不爽啊,”她说。“我就是有点累而已。”
“我可以载你回家。”
“不用,看完电影后喝一杯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虽然他们是在主流影院看的电影,他选择的是一部压抑的关于大屠杀的剧情片。当他提出这部明显在第一次约会时非常不合时宜的电影时,她笑着问“你不是认真的吧?”他也只得说了几句玩俏皮话,说自己对于猜错了她的电影口味感到抱歉,也许他们应该看一些浪漫轻喜剧才对。可他选都选了。
而现在,当她聊起电影里的剧情时,他似乎不大愿意回应,这是和她之前所想象的大相径庭的。她猜测也许他选择大屠杀电影是为了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但是他并不明白选择大屠杀电影给在艺术电影院工作的姑娘看是糟糕的举动,她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类爱看“史诗电影”的人。也可能是,她发去的那条“你不是认真的吧?”伤害了他的感情,让他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感到了胆怯和不适。她想到这些可能性后,本来的负面情绪被他可能具有的脆弱内在所而融化,她感到他今晚的表现可能也并没有那么差。
当他问起她想去哪儿喝酒的时候,她说了一个她常去的酒吧,可他做了个鬼脸说那是学生党才爱去的,他要带她去好一点的地方。于是他们去了一家她从未去过的酒吧,那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下室,从地面也看不到任何一个招牌表现它的存在。里面已经有人在排队了,他们也加入了等待席,她变得有些烦躁不安,想要告诉他些什么却迟迟组织不好语言。当酒吧保安问她要ID的时候,她递给了他。保安几乎都没有怎么看就假笑着还给她说“不行。”然后把她请到了队伍边上去,而保安自己则朝着下一组顾客走去和检查了。
罗伯特排在她前面,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在后面发生了什么。
“罗伯特”她轻轻说。
但是他没有回头。最后还是队伍里别的人注意到了,拍了拍他,并指向了在一旁一脸懵逼的她。
她站着,红着脸,他走向她。“对不起!”她说,“这就有点尴尬了。”
“你几岁了?”他询问。
“我二十岁(美国合法喝酒年纪为二十一岁)。”她说。
“哦,”他说“我以为你说你年纪更大一些呢。”
“我和你说过我大二!”她说。站在酒吧外,当着所有人被酒吧保安拒之门外,已经足够丢脸了,而现在罗伯特质问她的态度好像她故意欺骗隐瞒了什么似的。
“但是你不是—怎么说来着,你不是有过一年gap year吗?”他还孜孜不倦,好像这是一场他需要赢的比赛一样。
“我不知道能和你说什么了。”她无助地说,“反正我只有二十岁。”之后,她感觉到自己愚蠢地湿了眼眶,灼热的液体在眼前模糊了画面,因为这一切都被瞬间摧毁,她也不懂为何和他约会会那么难。
当罗伯特看到了她因抽泣而扭曲的脸时,魔法出现了。他身上所有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下来,他用他像熊一样强壮的手臂环绕了她,“哎呀,宝贝,”他说“没事啦,别不开心了。”她让自己沉沦在他的怀抱里,站在7-11外面的那种美好感觉又回来了,那种他如此珍视她如珍视一个易碎的物件般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亲吻了她的手背,她破涕为笑擦掉了泪水。
“真不敢相信我因为进不了一个酒吧而哭泣。”她说“你大概觉得我是一个二b。”她明知道他不那么觉得还要这样说,在他的眼睛里她可以看到自己带着泪珠微笑的样子有多美,路灯温柔地照在他们身上,天上飘下了几片雪花。
他亲吻了她,这一次是真的在嘴唇上了。他的身体紧贴她,他的舌头真切地伸进了她的嘴里,向她的喉咙深处探索。这是一个糟糕的吻,令人诧异的糟糕;玛格特几乎无法相信一个成熟男人的接吻技巧会那么差。不过虽然差劲,她还是,再一次地,感受到了他的温柔,还有一种感觉是:他虽然比她年长许多岁,但在某些方面,他并不比她成熟。
他吻完她后,挽着她的手臂带她去了另一间酒吧,那儿有台球桌和躲避球桌,地上都是木屑,也没有人在门口检查ID。在一个卡座里,她看到了同校的一个研究生,那人曾是她大一英文课的助教。
“要不要我给你买一杯伏特加苏打?”罗伯特问道,她想这应该是一个关于女大学生对于酒精类饮料品味的玩笑,虽然她从未喝过伏特加苏打。对于点什么她也的确有点纠结;她以前去的那些酒吧,酒保只会检查坐在吧台的顾客,所以那些不到二十一岁的小孩就可以简单地趁虚而入,他们往往会点一桶蓝带啤酒或者百威淡啤互相分享。她不知道这些品牌会不会被罗伯特嘲笑,所以,她没有说任何具体的品牌,只是说“我要一杯啤酒就好了。”
在与他接吻后,玛格特与罗伯特面对面坐着喝酒。可能是因为她刚刚哭过,他放松了许多,更像是她通过短信了解的那个,诙谐机智的男人。经过交谈,她更加确信,她刚刚的生气也好,不满也好,事实上只是一种紧张,紧张自己今晚会扫兴而归。
他的话题回到了刚刚看的那部电影上,他说起她最初对于这部电影表现的鄙夷让他更加想要看看她会在放映过程中怎么表现。他又戏谑地说起她对电影的高雅品味,他真的很难用电影去取悦她,“你上过那么多关于电影的课呢”,虽然他晓得,她只在夏季学期里短暂的上了一节而已。
他开了那间艺术电影院里她和别的工作人员的玩笑,“也许你们常常会在背后嘲笑那些来看电影的人的低级趣味吧,因为他们都只是来看Imax 3-D商业大片而已。”
玛格特听着他描绘着他想象中是“电影达人”的自己,跟着他的话语笑起来,可能他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呢,毕竟一开始是她提出去那间郊外的电影院看电影的。现在,她开始渐渐意识到,可能这个建议也不同程度上伤害了罗伯特的感情。起初她只是不想在自己工作的地方看电影而已,然而罗伯特可能有自己的个人见解,他可能以为是她羞于让别人看到自己与一个老男人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渐渐有些真正地了解他了:他是多么的敏感,多么的容易受到伤害——这也让她觉得,他离自己是多么接近,因为一旦知道了他怎么受伤便会知道怎么去安抚他。
她问了他他所爱的电影类型,然后自嘲地说自己有时候会觉得艺术电影院里放的许多电影冗长又干瘪;她也告诉了他比自己年长的那几个同事怎么嘲弄自己的,还有自己对于未来的担忧,她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也许会一事无成等等。这一系列颇为推心置腹的话对罗伯特很受用,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抚摸一只又大,又容易受到惊吓的动物,像一匹马或一只熊之类的,为了吃到她手上的食物会巧妙地卖乖的那种。
喝到第三杯啤酒的时候,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和罗伯特滚床单了。可能那会像刚刚那个差劲的吻一样,笨拙又做作,但是想想他会有多激动,多饥渴,她便觉得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欲望从她的肚子里翻腾而上,这种炽热的欲望刺刺痒痒,灼烧着她的皮肤。所以当他们喝完这一轮的时候,她大胆地建议说“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儿了?”而他似乎又有点受到打击的样子,因为他以为她想让约会尽快结束,但是她握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看着他的脸直到他明白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他温顺地和她牵手走出了酒吧,她突然又感觉到了和刚刚一样的不快,像一条橡皮筋又被狠狠拉了一下——他的手掌竟然是光滑没有出汗的。
出了酒吧,她把头靠了过去索吻,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只是在她嘴上亲亲啄了一下,“你喝醉了。”他的口气有点责怪的意思。
“我才没有,”她说,虽然她其实是有些微醺的。她把自己的身体贴在他身上,让自己显得特别小只,他喘着气微微颤抖,小心抱着她好像她光鲜亮丽得他不忍直视,多看一眼,眼睛就会刺痛。这也是性感的,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我开车送你回家,小东西。”他说,搀扶着她把她送上车。他们一上车,她又探身亲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推搡了他一下,因为他的舌头搅动向了她喉咙深处,这并不是她所喜欢的温柔的亲吻。她跨座上他的大腿,马上就感觉到了他裤裆里的活动。 当她整个坐在他身上时,她听到他发出的颤动的,带些高音的呻吟,这让她不由自主地觉得夸张和可笑。突然他把她推回了座位上,并插入车钥匙启动了引擎。
“我们俩刚刚像青少年一样在汽车前排亲热诶。”他说,带着点嫌弃。“我之前觉得这对你来说太幼稚了,不过现在知道了你才二十。”他又补充道。
她对他吐了吐舌头,“所以你现在想去哪儿呢?”
“去你那儿?”
“唔,大概不行,我有室友。”
“哦对,你住在宿舍里来着。”他说,好像这的确是一件她需要道歉的事儿。
“你住在哪儿呢?”她问。
“我住在一个独栋房子里。”
“那我…可以去吗?”
“你可以。”
那房子离她的学校不远,在一个漂亮,都是木结构建筑的小区里,门口还挂着一串白色温馨的小彩灯。下车前,他压低声音说“你得知道,我养了猫。”这像是某种警告。
“我知道,”她说“之前你发消息告诉我过,你忘了?”
在家门口,他喘着粗气摸遍口袋,用了极端长的时间找钥匙。她抚摸着他的后背好让这刚点起情欲不被他的急躁摸索消磨掉,但这举动好像让他更着急了,她只得停手。
“好了,这是我家。”他没有起伏地说着,打开了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东西很多,她的眼睛扫荡着这一切,试着去熟悉她目光能触及的每一件。他有两个装满书的大书架,一搁板的黑胶唱片,一系列的桌游,还有很多艺术品——或者至少说是海报,它们都用画框表装好,而不是草草地用胶带贴在墙壁上。
“我喜欢这里,”她说,这是实话,她的紧张情绪也有所缓解。这是她第一次到某人家中去做爱,因为她之前只和年龄相仿的对象交往过,之前他们总是为了来一发藏来藏去,躲避互相的室友之类的。来到罗伯特家对她来说是新鲜的,也有点惊悚,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在罗伯特家里,她看到了他们之前聊天时,他与她分享过的那些个人爱好的证据,被整齐的分类:艺术,游戏,书,音乐——她对自己做出的选择也安心了不少。
当她想着这些时,她看到罗伯特正认真地看她,观察她进入房间后的反应。她的戒备之心没有完全消除,甚至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这可能并不是个普通的房子,也许只是他为了让她相信自己是正常人的陷阱。他假装喜欢她,其实除了起居室别的房间都是空的,或者充满了惊悚画面:成堆尸体或是被铁链绑住的囚禁者…然而他上前吻她,把她的外套和包卸下丢到了沙发上,边引导着她进了卧室,边用手摸索她的乳房和屁股,他的亲吻还是如初次一样狂热,笨拙。
卧室并不空,但比起居室空多了;他并没有一张完整的床架,只有一个床垫简易地放着,边上散落了几个纸箱。他的柜子上有一瓶威士忌,他大喝一口然后递给了她。罗伯特蹲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这个举动起先让她疑惑,结果她发现他是想放些音乐。
玛格特坐在床上,同时罗伯特脱下了他的衬衫,解开了皮带,把裤子褪到膝盖时发现自己还穿着鞋子,就弯下腰解开了鞋带。看着他尴尬地弯着腰,长满了毛的肚子厚实柔软,她有点退缩。然而到了这一步都是她造成的,这个念头又让她重振士气;她本以为这需要大量的勇气和平常心来振作的。她倒不是害怕他逼着她做些什么她不想做的事情,只是在她不停推动这段感情发展后戛然停止,会显得她是那种被宠坏的,任性的人,就好像到餐厅用餐,点完了菜,又改变主意退回去一样不应该。
“我最近在为了找一个能过生日的好地方而烦恼。”
她试着通过喝一口威士忌来为自己的坚持壮胆。他用一个又大又粗糙的吻压在她身上,并机械地从她的胸摸到了她的胯部,那动作就像是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她觉得呼吸有点儿困难,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做不到和他做完一整套运动。
从他硕大的身躯下蠕动出来,玛格特坐上了他的腿,闭上双眼想起他第一次在7-11前亲吻她额头的那天。那一幕鼓励着她,才得以让她掀起衣服脱下。罗伯特伸手从她的胸罩里抓她的乳房,她的胸一半在罩内一半在外,他用食指和拇指揉搓她的乳头。这不是很舒服,所以她向前倾斜,让自己的身体整个贴在他手上。他接收到了她的暗示试着去解她的胸罩,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把后面的扣子解开,他在门口找钥匙时的沮丧又出现了,一阵尝试后,他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
“脱掉它吧。”
她也顺从地做了。
他看着她裸体的表情比以前看过她裸体的男人们都还要夸张,虽然她也并没有和太多男人啪过——一共六个,罗伯特是第七个。他脸上写着惊艳还有一点傻傻的欢欣,像一个醉了奶的婴儿,她想这大概是性爱中她最喜欢的一点——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肉体表达喜爱。罗伯特对她展现的渴望比别人都多,虽然他是年纪最大的,他见过的胸部和屁股也理应是最多的,但是也因为他是最老的一个,她对他来说大概是最年轻的。
他们吻完后,她陷入了前所未有也羞于承认的“纯真”幻想:这男人看着我这样的美女,会想什么呢。她如此美,她的身材也无可挑剔,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她只有二十岁,她的皮肤吹弹可破,我好想要她,比起以前遇到的任何女人,我最想要的是她,是她,为了和她做爱我甚至可以死个几次。
她越是想象他的内心独白,她就越是兴奋,很快他们就抱成了一团,有节奏地爱抚对方。她把手伸进了他的内裤握住了他的阴茎,感受到了他龟头顶端已经潮湿了起来。他又发出了那个声音,那个娘炮的,颤抖带高音的呻吟,她真希望能有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他别再那么叫了,然而似乎并没有办法。他也把自己的手伸进了她的内裤,当他发现她也湿润后整个人明显轻松了不少。他用手指轻轻地伸了进去,她也配合的咬着嘴唇看着他,但是他的手开始用力抠挖,使得她不适地挪开了身体,他收了手,“对不起!”他说。
他突然问“等等,你之前做过吗?”
在这个夜晚,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冲动让她想回答他没有,但是当她发现他提问时的认真劲儿时,她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她不是故意想要笑的,她充分理解,罗伯特问这个问题可能是想要绅士地调侃,他肯定不是那种喜欢在这种场合里被大笑的人,不可能是。只是她实在忍不住。
她在很早以前就破了处,那是在与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认真讨论了几个月,做了妇科检查后才做的决定,同时她还和自己的母亲进行过一次尴尬却极有意义的聊天,她的母亲,特地为她定了一间酒店并在完事儿后附赠了卡片。
现在她觉得有趣的地方是,在这所有的过程过,她对一个在打工的影院认识的男人投入的情感,看过的那个大屠杀电影,喝了三杯啤酒,然后随意进入的他的房间,难道就是为了送出自己的贞洁吗?这太搞笑了,她不停地笑,笑得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觉。
“不好意思,”罗伯特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的情况的。”
她骤然停下了大笑。
“你这样问我…很好。”她说,“我之前有过性经验,嗯…对不起我刚刚笑了。”
“你不用到道歉”,他说,但是她可以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出他的不悦,同时在他那压在她身下的命根也软了。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次,转过身来,然后信口说“我猜我只是紧张,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好像觉得她说的理由很可疑,但是她的话还是让他缓和了。“你不用那么紧张。”他说“我们会慢慢来的。”
对对对,她想,他再次压在她身上,亲吻她让她躺下,她心里明白要让这段关系还舒服的唯一办法就是现在立即原地消失,但是她不得不让这场性交发生直至结束。当罗伯特把安全套卷上他的jb,她只能看到半根的样子,而另外半根则被他毛茸茸的肚子遮住了,她在呆滞中感受到潮水般的厌恶感骚扰着她。他又把手指挤进了她的下体,一点都不温和。她开始想象她现在裸着全身打开被一个又老又胖的男人指交,她的恶心马上混入一些自我厌烦感,还有那么一点羞辱感,她感到自己如此不应该的堕落。
在做爱的过程中,他把她翻来倒去换了好几个姿势,做了一小会儿就生硬地换:把她翻过身,把她推到这儿又拉到那儿,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玩偶被摆弄。她又想起了7-11外的那一幕,已经不再珍贵美好了——她只是一只充气娃娃,可以随意折叠玩弄,是他脑中小电影的一个道具。当她上位时,他拍着她的大腿叫着
“对!对!你喜欢吧!”他的语调很迷,以至于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不是问句。
经过对她身体的仔细观测后,他把她翻了过来后入,在她耳边絮语“我一直想干一个和你一样有漂亮奶子的女人。”她只好把自己的脸压进枕头里,不然她又要发笑了。当他以传教士姿势做时,他软了好几次,可每次他萎掉的时候,他还是要非常嚣张地说“你让我好硬啊。”好像撒谎能让他说的话成真一样。
终于,在一阵狂泻后,他抖动着,高潮着,扑倒在她身上像一颗倒下的大树,被压在下面的她,头脑从未如此清晰地想着,这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吧!她为自己能撑过这一场啪啪啪感到惊奇,之前对这位先生还存有的神秘感竟演变成了一种奇异,令人费解的感觉。
过了一小会儿,罗伯特起身冲入浴室,一手弯曲着兜着下体防止安全套滑落。玛格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看,发现上面贴着一些贴纸,是些夜光的小星星和月亮。
罗伯特从浴室里走出来,透过暗淡的走廊只能看到他身体轮廓的剪影。“现在你想干什么?”他问她。
“也许我们应该互相杀掉对方。”她一边想象一边说,她在想象的是在某个地方,也许在宇宙之中,有一个男人也和她一样觉得刚刚她经历的那些又糟糕又可笑。而在遥远的未来里的某一天,她会遇到这个男人,对他说“然后他说‘你让我好硬啊。’” 那个男人会苦恼地尖叫,然后抓着她的腿说 “我的天啊,请别说了,真的,不要说了,我受不了了哈哈哈哈。” 他俩会因此依靠着不停笑——当然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未来,因为没有这样的男人存在,以后也不一定真会有。
所以她只是耸耸肩,罗伯特说“我们可以一起看个电影”,然后他就走向了电脑开始下载些什么;她没有太在意他在下什么。出于某些原因,他下了一部有字幕的电影,她困得睁不开眼睛,并不知道电影到底说的是什么。而他,一直都抚摸着她的头发亲吻她的肩膀,好像他已经忘了十分钟前他还充满兽性地咆哮着把她甩来甩去,那句“我一直想干一个和你一样有漂亮奶子的女人。”在她耳中萦绕不散。
接着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开始聊起自己对她的感受。他说起当她放假回家的时候,自己有多煎熬:他怕她在老家有个藕断丝连的高中时代的前男友之类的。在那两周里,一个神秘的小剧场在他脑中演了一出又一出。他觉得她在离开学校前并没有承诺什么,而是轻佻地回到了一个高中前男友身边,那个前男友应该是个玩世不恭的帅小伙,配不上她但是充满诱惑,在她老家的小城里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我特别担心你,嗯,做了错误的选择导致你回学校后影响我俩的关系。”他说。“不过我应该相信你的。”我高中前男友是个gay,玛格特想这样告诉他。“我们高中的时候他还不确定,但是在大学里滚了几次床单后他才发现自己是基佬的真相。其实他现在已经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是个男人了,我们聊了很多次关于他是不是二椅子的事情,所以我们不可能做爱,你如果担心的话当时可以问我。”她想象中的声音说道,但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静静地躺着,沉浸在黑暗的,烦心的情绪里。罗伯特终于忍不住问“你还醒着吗?”她说是的。他说
“还好吗?”
“你究竟几岁了?”她问。
“我三十四了,”他说,“这对你来说是个问题吗?”
她有些害怕地发抖,在黑暗中,她感受的到他。
“不,”她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很好,”他说,“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但是我不知道你能否接受。”他翻身过来亲她的额头,她则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他撒了盐的鼻涕虫,被他的吻瓦解了。
她看了看钟,已经快要早上三点了,“我估计要回去了。”她说。
“真的吗?”他说。“我还以为你能过夜呢,我做的炒蛋很好吃哦!”
“谢谢啦,”她说,站起身。“但是我不能,我的室友会担心我的。”
“一定要回宿舍呢。”他说,带着嘲讽的语气。
“恩,”她说,“毕竟我还住那儿。”
回程的路是无尽的。雪变成了雨。他们没有说话。最后,罗伯特把广播调到了午夜电台。玛格特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行驶上高速路时,她想象他可能会杀掉她,然后她又想,他现在也可能要杀我。
他没有杀掉她,只是把她送回了宿舍。“今晚我很愉快,”他解开了安全带。
“谢谢,”她说,抓起包。“我也是。”
“我很高兴我们能出去约会。”他说。
“约会,”她对她想象中的男朋友说,“他竟然把那个叫做约会?!”然后他们又不停地笑。
“你太客气了,”她对罗伯特说。打开门,“谢谢你请我看电影还有别的那些。”
“等等,”他说,抓住了她的手臂。“过来。”他把她拉回,用手臂环绕她,最后一次将舌头伸进她的喉咙。“我了个草,啥时候才能结束啊。”她向她想象中的男友求救,但是想象男友并不能回答她。
“晚安,”她说,夺门而出。刚踏入她的房间,已经收到了他的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爱心眼的笑脸emoji,还不明原因地配了一只海豚。
她睡了十二个小时,醒来后她在食堂吃了华夫饼,一股脑儿看完了Netflix上的一个侦探剧,试着希望他能在她不做任何解释的情况下,从她的生命里彻底消失。她只是希望他别再出现了。可刚吃完晚饭,他的短信终究还是来了,是一个关于红甘草糖的无害笑话,她烦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上就删了短信。此刻他做什么都会令她恶心。不过她还是告诉自己,她需要发一条“分手”短信告知他,躲躲藏藏会显得很幼稚,残酷。但话说回来,如果她持续玩失踪,他会花多少时间接到暗示呢?也许短信还会一条一条接踵而至,永远停不下来。她开始起草一条信息——感谢上次你带给我的美好夜晚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要谈恋爱——她不停地修饰和道歉,想象着他还会得寸进尺地回复“没有关系啊,我也不想正经谈恋爱,放开来就行!”她写的那条消息越来越长,长到发不出去。同时,他的消息也在不停闪烁,没有一条是有前后关系的,一条比一条热情。她想起他之前一直聊自己的猫,但是她在他家一只也没有看到,她都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编出来骗她的。
到了第二天,她陷入一种灰色梦游状态,她觉得自己的生活里缺少了些什么,她知道她缺少的是罗伯特,不是那个真实的罗伯特本体,而是那个她放假时通过短信想象出来的,罗伯特的幻影。
“嘿,好像你很忙啊?”在他们上床后的第三天,罗伯特终于问了,她知道这是一个告诉他的绝佳时机。“哈哈,不好意思,是有点。”她回复。“我一会儿再给你发。”她马上想,为什么我这么做?但是她真的不知道。
“告诉他你对他没兴趣啊!”玛格特的室友,塔玛拉,不耐烦地对她吼,因为玛格特已经在床上唠叨了一个小时怎么面对罗伯特了。
“我们都上床了,我得多说几句。”玛格特说。
“是吗?”塔玛拉说,“你真的需要吗?”
“他这个人,还不错的,”玛格特说,但是她怀疑自己刚说的那句话的真实性。突然间,塔玛拉抢过了玛格特手中的手机,把它拿到了她触不到的地方,然后疯狂地一阵打字。塔玛拉把电话扔回了玛格特的床上,她拿起,看着屏幕上塔玛拉打的一行字:“哈喽我对你没兴趣别给我发短信了。”
“我真是犯了个大错,唉..”玛格特说,觉得难以呼吸。
“什么错?”塔玛拉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又没骗他。”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件大事,玛格特太紧张了,她的胃里像装满了石头,快要吐了。她想象着罗伯特拿起电话,看着那条消息,像玻璃一样碎成一片一片。
“冷静点,我们去喝一杯吧。”塔玛拉说,他们去了一家酒吧喝了一桶啤酒,玛格特的手机就放在桌上,她们都试着去忽视它的存在,直到它的屏幕亮起。她们尖叫着抓着对方的手臂。
那是罗伯特的消息。
“我做不到——你来念,”玛格特说。她把手机推到了塔玛拉面前。“你发的,都是你的错啦!”
那条消息的内容是 “好吧,玛格特,听到这些真不好受。我希望我没有做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是一个好女孩,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如果你回心转意了请再联络我。”
玛格特趴在桌上,把她的头埋入臂弯之中。她身上像爬满了水蛭,用力吮吸她的血液,在她的皮肤上爬行,留下了浅浅的淤青。但是为何她会有这种感觉呢?也许她对罗伯特太不公平了,除了喜欢她和床上表现差,他没有做错什么。哦,还有他可能骗了她说他养了猫,但是也不一定,可能那两只猫在别的房间她没有看到而已。
一个月后,她又看到了他,在她常去的那间学生党酒吧,就是他们约会时她建议去的那家。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桌子边,他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坐着,喝着一杯啤酒。
她拉了下她的一个朋友,那是一个叫艾伯特的男生。“我的天,是他!”她嚅嗫。“就是我在影院打工认识的那个男的!”艾伯特已经听过她的故事,虽然可能是被她粉饰过的版本;她的每个朋友都有所耳闻。艾伯特站在她前面,阻挡了罗伯特的视线,然后他们马上跑回了他们的朋友们坐的那桌。当玛格特说罗伯特坐在那儿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了惊叹,然后他们围着她带她出了酒吧,就好像她是被保镖保护着的,出行秘密会议的总统。她怀疑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像那种很刻薄的女孩,但是同时她真的感到恶心和害怕。
爬上床后,手机亮了起来照到了玛格特和塔玛拉的脸上。玛格特看到了一条消息。
“嗨玛格特,我今天在酒吧看到你了。我知道你叫我别给你发消息,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今晚你看上去很漂亮,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很想你。”
“可能我没有权利问,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做搓了什么?”
“错*”
“我觉得我们真的挺合得来的,难道你没有那么觉得吗…”
“是不是我太老了,还是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今晚和你一起的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
“或者只是你的炮友?”
“不好意思”
“所以当时我问你是不是处女的时候你笑了是因为你上过不少男人吧?”
“你现在是不是正艹着那个男的?”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回答我”
“婊子。”
原作连接
https://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17/12/11/cat-person
PS 可能有错别字请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