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釵是婦女髮飾,分釵是用作離別的紀念,此乃為古時贈別的習俗,「南浦」是泛指送別的水邊;這句是說在昔日分別的南浦水邊已是垂柳籠煙,一片綠蔭了。「飛紅」指落花,「啼鶯」為黃鶯,覷為斜視。這三句是講斜眼看看鬢邊插戴著的花兒,拿下來數數花片以占卜歸期...



桃葉渡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時有所見,它是南京古名勝之一,十里秦淮的著名古渡口,浪漫風情的象徵。從六朝到明清,桃葉渡為繁華之代稱,河舫競立,燈船蕭鼓雲集,不僅為金陵48景之列,也是明代金陵40景之一,並收入明中期《金陵18圖冊》和萬曆時《金陵名勝20處》中,還收入吳敬梓的《金陵景物圖詩》23 首中。清人張通之在《金陵48景題詠》「桃葉臨渡」一景中寫道:「桃根桃葉皆王妾,此渡名惟桃葉留;同是偏房猶側重,秦臣無怪一穰侯。」詩文道出了桃根桃葉姊妹倆,同為東晉大書法家王獻之的愛妾,因王獻之當年常在此迎送愛妾桃葉,古渡口由此得名。

王獻之作〈桃葉歌〉

王獻之當年在此迎接愛妾桃葉時,曾作了一首著名的〈桃葉歌〉詩,詩曰:「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從此渡口名聲大噪!「桃葉臨渡」成為千古名勝和久傳不衰的風流佳話。桃葉渡不但見於歷代大家的詩文記敘,亦見於明清之名家畫本。這首頗昵而佻的〈桃葉歌〉,被載之《古今樂尋》中,為樂府吳聲流韻,南朝時猶盛歌之;後一直保存在明樂的樂曲之中。至今日本的明清樂中還有這首歌曲。

明清之際,音樂家魏之琰將240多首明代流行歌曲譜和各種民族管弦樂器,隨商船帶去日本,日本人士稱之明樂。明樂曲調優美動聽,別具一格,在日本受到廣泛歡迎和流傳。至今日本還保存著這240曲的稿本,它和清代傳入日本的〈九連環〉等小曲合稱「明清樂」。其中〈桃葉歌〉尤受日本人民之喜愛,至今還時被傳唱;〈桃葉歌〉甚至還遠傳亞歐各國。

騷人墨客歌詠桃葉古渡

「當時此地話離愁,古渡人人說不休。」歷代騷人雅士、墨客清流,每臨桃葉渡輒多倡和,或宴送,或冶遊,或觴詠,或抒懷,留下的詩篇不勝枚舉!如宋詞人吳文英在〈清玉案〉曰:「短亭芳草長亭柳,記桃葉煙江口。」再如金陵著名詩人楊修之〈桃葉渡〉詩曰:「桃葉桃根柳岸頭,獻之才調頗風流。相看不語橫波急,艇子翻成送莫愁。」唐代詩人劉夢得詩句為聯曰:「淮水東邊舊時月,金陵渡口去來朝。」「萬事東流去,爭傳桃葉名。當年曾照影,終古尚含情。」……這些婉約追憶、清新動人的詩篇,曾廣為流傳。如今讀來,仍使人發思古之幽情,抒離別之愁緒。在這些抒懷佳作中,最為有名和誘人的,要數辛棄疾的佳篇。

著名愛國詩人辛棄疾曾多次來南京,涉足秦淮桃葉渡,懷古幽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他借古喻今,引桃葉渡典故寫下了〈祝英台近‧晚春〉名篇。詞曰:

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
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
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更誰勸,啼鶯聲住?
鬢邊覷。
試把花卜歸期,才簪又重數。
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
卻不解、將愁歸去!

釵是婦女髮飾,分釵是用作離別的紀念,此乃為古時贈別的習俗,「南浦」是泛指送別的水邊;這句是說在昔日分別的南浦水邊已是垂柳籠煙,一片綠蔭了。「飛紅」指落花,「啼鶯」為黃鶯,覷為斜視。這三句是講斜眼看看鬢邊插戴著的花兒,拿下來數數花片以占卜歸期,才插上又忘了是幾片,因而取下來重數一遍。全詞先寫的是晚春煙雨淒迷、花紅片片,而鶯啼不止;末尾又寫花卜歸期,音訊難通,春光將盡而憂思未盡。這是用托物比興的手法,通過寫春意闌珊、寫閨怨別情,比喻國事日非,恢復無期,從而表述出作者對國家的深切關懷和憂慮。前人認為這首詞寫的是「閨怨」,實際是借閨怨以抒其志。

「舊京風物在,良夜泛舟時,古渡無桃葉,新歌有竹枝。燈紅簾盡捲,露白月偏遲,一片秦淮水,蒼茫動旅思。」這首明人寫的〈桃葉渡〉詩,反映出明初遷都後桃葉渡的笙歌達旦、燈紅酒綠的繁華情景。從明以來,桃葉渡畔的玉壺坊、釣魚巷多為歌女妓院,有小船名局船,專在此接送歌妓,謂之叫「局」。小船往來如織,名妓徵歌,侑酒酬唱,喧歌達旦,終夜不歇。余懷的《板橋雜記》中也載:

桃葉渡在青溪曲處,渡頭坊表,金碧煥如。每當夕陽西沉,酒舫喧鬧,與竟渡聲間。對岸為御河房,水榭外柳千絲,拖煙漾月,暑窗傍倚,清風徐來,不待惟展紫銷,始消尖燠也。

從中我們可以想見當年桃葉渡處的繁盛和那引人入勝的水上景色。據史籍載,這「御河房」曾是明武宗朱厚照南巡時在此觀燈船的水榭,後人便留下了御河坊的地名。明末詩人馬鑾的〈桃葉〉詩曰:「古今只以去來潮,桃葉王郎兩寂寥,渡口不須重問渡,試看人倚夕陽橋。」詩文不僅寫出了人間滄桑如「去來潮」,更寫出了明末「人倚夕陽橋」的繁華風韻。

「清溪有桃葉,流水載佳人,名以王郎久,花猶古渡新。揖搖秦代水,枝帶晉時春,莫謂共憑攬,因之可結鄰。」這是明末金陵女詩人紀映淮的詠〈桃葉渡〉詩。詩言志,作者觸景生情,讀來情深意遠,無斧鑿之處,令人回味無窮,足見女詩人功底之深厚。

曹雪芹〈桃葉渡〉懷古詩謎

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五十一回中寫過一首〈桃葉渡懷古〉詩:「衰草間花映淺池,桃枝桃葉總分離。六朝梁棟多如許,小照空懸壁上題。」這首寫景懷古的詩文曾引起不少人的猜測,認為是借詩文典故來詠頌物品,其謎底各說不一。當年俞平伯先生認為詩謎底是「西洋鏡框」。這第一句就是寫刻有幾筆花草的木刻鏡框,映襯著像一片淺水池塘的鏡子;第二句表面上說王獻之和桃葉最後還是先後死去,實際是指用桃花之心木做的木鏡框;第三句是個陪襯,說的是六朝時曾有無數梵琳殿宇;第四句中的「小照」指人可以在鏡中小照,「空懸」指空淨的鏡子而非人像,「懸」與「壁上題」是指掛在壁上的小木柱上,「題」指木楔、木柱端。這樣分析的謎底,看來是很有道理的。

「桃葉桃根最有情,琅琊風調舊知名。即看渡口花空發,更有何人打槳迎。」這是清代詩人顧夢遊當年在此留下的《秦淮夕泛》中〈桃葉渡〉詩,詩人借讚頌桃家姊妹倆,發出歲月煙塵、人事興亡的感歎!寫得巧妙、含蓄,隱露出對滄桑的愁思。

清人鄔繼思所作的〈桃葉歌〉則別具匠心,「桃葉迎渡頭,桃花豔春曉,風雨落桃花,始知桃葉好。」形象地用桃樹葉子的精神,贊詠古代優秀的女子。除此以外,那些才子佳人、良辰美景、離愁別恨之類的桃葉渡懷古,多不勝舉,但多是些缺乏生命力的靡曼之音。僅從以上所舉的詩詞和歌曲中,足可一睹明清兩代桃葉渡的景物風情和歷史年華,以及在歷史上的影響。

古渡風韻今猶存

如今綠水碧波環繞著古色古香的桃葉古渡,寬闊的文正橋與之相對。復建的雲紋華表式仿古石坊臨水端立,潔白流光;雙石柱上鐫刻著「楫搖秦代水,枝帶晉時風」紀映淮的詩聯,點出了這裡的每一寸水土和草木,都帶著歷史的滄桑。園內建有高雅玉潔的方形石涼亭,塑有王羲之教兒時王獻之習書法雕像;飛簷六角的文木雙亭與古建築掩映在綠蔭花木叢中,假山泉水被花草覆掩,盆景遍布。吳敬梓的著名故居「秦淮水亭」與之相連。四周楊柳依依,水波粼粼,融成一幅秀麗溢彩的畫面。

古渡口的範圍在原利涉橋到淮清橋前約百十公尺的河邊上,原利涉橋漸圮被拆,修復的北斷橋風韻猶存。昔日這裡河房酒樓櫛比,遊舫鱗集,橋畔原著名的大集成酒家是當年于右任等名家詩人雅集之處。往日這裡是歷代詩人雅士等徘徊往復、酬唱知己的地方,如今雖不見「問酒家」之人,但風韻更勝,為秦淮風光帶上一著名勝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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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14 03:15 am

《色,戒》只是張愛玲的一篇小說,改成了李安的一部電影,從藝術角度探索人性的脆弱,能夠有那麼大的能耐,禍國殃民,引導人們做漢奸,顛覆中華民族的核心價值?……

李歐梵最近在香港出了一本書,書名《睇色,戒》,十分討巧,暗藏機鋒。一般人乍看,以為是用了個廣東方言「睇」字,暗示在香港看《色,戒》這部電影的特殊角度。其實,全書大有深意,「睇」字也正好反映了《色,戒》作為一部電影(李安)及其原作(張愛玲)的錯綜複雜關係,從而展示了電影與小說既有承襲,更有創新與超越。「睇」字的古義是「顧盼流眄」,是含情脈脈地從這邊看過來,又從那邊看過去,像湯顯祖《牡丹亭.拾畫叫畫》中的柳夢梅,拿著一幅夢中情人的畫像翻來覆去的看,還看出美人也在畫中睇望著他。《楚辭.九歌.山鬼》有這樣的句子:「既含睇兮又宜笑」,也就是這個意思,看人的與被看者相互吸引,充滿了神祕的誘惑,卻又心有靈犀一點通。

不論是張愛玲的原作小說,還是李安改編的電影,《色,戒》在兩種不同的藝術呈現中,都充滿了神祕的誘惑與詭譎的跌宕。故事的敘述當然是虛構的,但卻隱隱約約透露歷史背景的聯繫,讓索隱派人士讀得心癢難熬,非要掉進誘惑與跌宕的陷阱不可。李歐梵「睇」《色,戒》,睇完了文學層面,睇電影層面,睇完了藝術虛構領域,睇歷史領域,給我們提供了多面觀察的視角,讓我們看完了這本書,可以心裡有個數,了解藝術創作的過程不是影射歷史,刻劃虛構人物的心理並非為了顛覆歷史真相。當別有用心的人開始胡言亂語,以心懷叵測的手法,批評電影《色,戒》的時候,當藝術論述又開始「政治掛帥」、無限上綱、蠱惑人心,硬把藝術虛構的人物拉到歷史真實中去對號入座的時候,當混淆視聽的攻擊指向「漢奸文學」與「漢奸電影」,甚至赤膊上陣斥責張愛玲是漢奸、李安是漢奸、演員也是漢奸的時候,這本書卻能心平氣和、有條不紊地提供了細緻的分析,告訴我們,應該如何對待褒貶不一的評論,應該如何分辨什麼是歷史、什麼是文學藝術的素材、什麼是文學藝術的創作虛構、什麼是電影藝術的創作源泉、什麼是從文字到映像的藝術轉化、什麼是電影藝術的審美追求,什麼是藝術虛構與歷史真實的區分。

中國近百多年來的民族屈辱,經歷了各式各樣不太成功的革命之後,除了產生一批又一批遺老、遺少之外,還製造了一群又一群的「憤老」與「憤青」,糾纏於義和團式的愛國愛鄉愛土情結,充滿了孤臣孽子式的恨天恨地恨人情緒。一會兒叫著「扶清滅洋」,一會兒是「驅除韃虜」,一會兒「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一會兒「哇台灣郎愛台灣」,有時抵制日貨,有時抵制美貨,有時抵制大陸貨,卻又打心底不愛用國貨。民間積累了許多無處宣洩的怨氣,一遇到不順意的情況,看不順眼的事,或聽不順耳的話,就山呼海嘯一般,以暴戾的方式大舉進攻,也不管對象有沒有惡意,先打他個稀巴爛,往死裡整,發洩自己的無明怨氣。

《色,戒》只是張愛玲的一篇小說,改成了李安的一部電影,從藝術角度探索人性的脆弱,能夠有那麼大的能耐,禍國殃民,引導人們做漢奸,顛覆中華民族的核心價值?我們的心靈未免太過脆弱了吧,還沒見到歷史現實,只接觸到藝術虛構,就已瀕於崩潰、開始抓狂了。

【2008/07/14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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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久以來歐美時尚業就一直存在種族偏見,或者為了裝點門面,或者基於以貌取人的心態,較少雇用黑人模特兒走秀和拍攝雜誌專題照片。但現在情況似乎已開始有了轉變。

 這種轉變的原因為何?是因為美國有30%的人是非白人嗎?或是由於黑人婦女一年花費200億美元置裝?還是因為美國民主黨準總統候選人的配偶是非洲裔美國人呢?

 答案是業界有人慧眼獨具。在即將上市的7月號義大利版《時尚》(Vogue)雜誌中,知名時裝攝影師史蒂文.梅塞爾(Steven Meisel)便清一色只拍攝黑人模特兒,照片在雜誌中占了100頁。本期義大利《時尚》雜誌一改業界長久以來的模式,不但模特兒全用黑人,所有報導專題也都與藝術界和娛樂界的黑人女性有關。

 在總編輯法蘭卡.索扎妮(Franca Sozzani)主導下,義大利版《時尚》雜誌以側重報導藝術和思想題材而非商業題材聞名。索扎妮也不在意引發爭議。

 索扎妮說,本屆美國總統選戰及黑人民主黨準總統候選人歐巴馬令她很感興趣,今年2月她與梅塞爾開始討論推出全黑人模特兒專刊的構想時,靈感之一即得自於此。

 索扎妮深知近年來伸展台一直欠缺種族多樣性,她自己也曾被批評用黑人模特兒不夠多,或只是呈現黑人模特兒的刻板印象。但她強調,她推出全黑人模特兒專刊並非針對回應這種批評。

 這次索扎妮起用的黑人模特兒,她以前幾乎全都合作過,包括「黑珍珠」娜歐蜜.坎貝兒(Naomi Campbell)、莉雅.凱貝蒂(Liya Kebede )及艾莉克.萬克( Alek Wek )就曾上過義大利《時尚》雜誌封面,坎貝兒還上過了多次。

 坎貝兒這次與凱貝蒂、賽希莉.羅培姿(Sessilee Lopez)及喬丹.唐恩(Jourdan Dunn)一起上義大利《時尚》雜誌封面拉頁,坎貝兒的照片在專刊中就足足占了20幀。而羅培姿去年則幾乎未工作。

 坎貝兒說:「法蘭卡不曉得自己對有色人種有多大貢獻。她的做法讓我想起聖羅蘭以全黑人模特兒走秀的創舉。」聖羅蘭和凡賽斯及少數其他時裝設計師,都會固定起用少數族裔模特兒走秀。

 攝影師梅塞爾對於伸展台為何較少用黑人模特兒,有他自己的推論。他說:「也許原因出在設計師,也許是雜誌總編輯,他們是大權在握的人。此外還有廣告商,我曾多次問我的廣告客戶說,『我們能否用黑人女性?』他們卻說不。」廣告商擔心消費者會抗拒他們的產品,所以「歸根結底不脫賺錢考量。」

 紐約獨立模特兒經紀商艾希莉.布羅考相信,設計師也希望走秀模特兒的族裔色彩更多樣化些,但「希望與現實是兩回事」。她認為,模特兒經紀公司並未花很多時間培養走秀模特兒,設計師因此更容易拒絕用新人,而新人也就像走馬燈般換來換去。

 不過,設計師雖然以擁有創意自豪,他們也渴望圈內人的認同。梅塞爾說:「他們會四處瞧,轉過頭問人說:『這很酷吧?」他笑笑說,不管對於新模特兒或流行時尚,時裝設計師簡直就是偏執狂,「除非他們特別推崇的幾位同行認同,他們才會放膽去做?」

 紐約模特兒經紀商貝蘭.哈迪森期盼,這次義大利《時尚》雜誌的做法能夠打開業界人士的眼界。她說:「他們得瞧瞧自己錯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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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眼睛不是深陷的黑窩,而是充滿光亮,如同初戀者的明眸。
──Mario Quintana

我被殺害的第一次

第一次我被殺害的時候我失去了曾擁有過的笑的模樣…… 後來,他們每次殺害我時總要搶走我的東西這樣或那樣……

今天,在我的屍體上,我是最赤裸裸的人,一無所有…… 一段殘燭在燃著,有些泛黃…… 那是給我留下的唯一財產!

來吧,烏鴉、豺狼、攔路打劫犯!啊!從這隻手上,吝嗇得彎曲的手上誰也奪不走我手中這神聖的燭光!

夜鳥啊!恐怖的翅膀!展翅飛翔!但願這閃爍飄搖且悲傷欲絕的燭光,這死者握著的光永不熄滅照亮永遠!



一首詩如同黑暗中喝下的一口水。如同一隻可憐的動物由於受傷而顫抖。如同永遠丟失在黑夜樹林裡的小銀幣。一首詩沒有其他的苦惱,只對詩的神祕特性而煩擾。悲傷。孤獨。獨一無二。為要命的美而傷痕累累。

自畫像

在我的自畫像中 ──一筆又一筆── 有時我畫上雲彩旖旎有時我畫上樹木依依……

有時我畫上東西對它們卻毫無記憶…… 或者畫上不存在的東西可有一天會存在於天地……

從這個勞作裡, ──慢慢地──我尋覓我永恆同類的足跡,

最後,會剩下什麼東西?一張孩子的草圖…… 被一個瘋子修改了而已!

不可分的

我和我的初戀情人坐在她家和我家間一片荒地的一塊石頭上。我們說著些傻話,就是大人們認為傻兮兮的話比如五歲孩子們之間的任何私房話。小孩子們啊…… 好像男女孩之間還不曾有性別的區分要不是她那雙眼睛中那份深邃的藍,我從來沒有見過其他誰有這樣的眼睛,甚至在僅僅有同樣無信約忠實的家裡的貓和狗那裡也沒有看到同樣的動物──或者天上──的純真,因為她眼睛中的藍色使天空變得更藍:不,不,我們說的那些傻話都無關緊要。我倆都想親近些,再親近些,親近得那裡不僅僅只是有兩個可愛的精靈而是有一份唯一的愛,端坐在一塊粗糙的石頭上,與此同時,大人們來來去去、嘲弄、譏笑卻不知道他們一輩子都在追求這樣的事情……

古法配樂敘事詩

夫人,我是如此地愛您甚至對您的丈夫我也有些癡迷……

因此,我們應該把人、動物、東西或者無論什麼都納入到同樣無限蔓延的愛情裡僅僅因為被如此愛戀的那個人她的光華會將他們輝映如果是這樣請您不要責怪我那愛的烈焰中熊熊燃燒著您那條街道的名字您的親人和您的家。 還有您那漂亮的蘋果樹昨天還開了花……

【詳細內容請見《人籟雜誌》 2008年6月號 巴西喚醒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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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語幾句髒話髒字,像是 shit!、damn!、dick!、bitch!、fuck!,是全球都愛分享的聲音,是無國界的感歎詞詛咒詞,是世上最共通的語言。它甚至與人們的英語程度完全不相干。一般總會將這個現象歸罪於英美文化,尤其英美電影電視音樂流行文化,的強勢傳播、英語覇權、自我殖民什麼的。然而,事情當然不像大學研究生想的這麼簡單,這裡面有許多許多好玩的微妙。

其中很重要一個因素是,文化距離,及距離產生的美感。用外國語說句髒話,除了時髦洋派高級之外,對於本國的說話人與聽話人其實並沒有產生等樣的語意文義效果。從語意方面來看,也正是這層聽力隔閡,語言隔閡,這由能指與所指構成的聲音符號系統裡的指涉阻斷劑,讓英語髒字在中文語境裡如此受歡迎。因為它在中文語境中,很反諷地,其實是乾淨的。

就好像,在中文書裡 blog 裡都要用「操」、「逼」等替代諱字來美化和掩蓋原本不堪入目的漢字的一些作者,卻可以很輕鬆自然地寫出拼出 f u c k 四個英文字母。就像「美眉島聲音現象系列」裡一篇前文《美眉島聲音現象:(三)Fuck Fuck Fuck Fuck Fuck》裡提到的,令洋人不解、不能忍受的是,漢人甚至會以口掛英語髒字而自豪。根本因為中國人根本聽不到讀不到感覺不到那個英文字之髒。根本是戴著橡皮套子在幹。用美眉島島語獨有的語法句型來說:根本是在幹假的。

另外,媒體上的美國人,尤其全球酷字的代言人──美國黑人,實在太酷了,酷到能把最髒最刺耳的字都偶像化,神聖化,變成悅耳的音節。拿美國黑幫說唱來說,Ice Cube 的音樂好聽夠力至極,即使四分之三的歌詞都是髒到不行的髒字,仍然絲毫不減其美韻。你聽著那首酷歪了的 R&B 風的 “X-Bitches” (War & Peace, Vol. 1, 1998) 裡的那句指著三人一個個罵的 “Fuck you, fuck you… and fuck you”,能不開口跟著唱嗎?

用自己的語言唱呢?髒話中文固然可以出現在男人私下談話的每一句話裡,但可能出現在流行歌歌詞裡嗎?Motherfucker 一字的中文版可能在流行歌裡出現嗎?普通話(國語)流行歌裡最危險的一次可能也不過是崔健斯斯文文、充滿壓抑唱出的那句:「我去你媽的,我就去你媽的」。

若要譯 Miles Davis 自傳,譯者編者動筆之前就必須先解決的頭號難題就是:充斥全書充斥 Miles 滿嘴的 motherfucker 這個字該如何美化,如何改寫?但這字從 Miles 老大嘴裡出來,怎麼就是,他奶奶的酷?

這現象太奇妙,太堪玩味。但上面都還沒說到重點。兩月前,在關於語音學和其他毫不相干的一堆胡思神遊裡,我猛一頓悟,得一新論,全是由語音,由聲音本體出發,是回到具象音樂老祖 Pierre Schaeffer 的「聲音體 objet sonore」和「還原聆聽 écoute réduite」(切斷聲音與外界一切的符號指涉聯繫而專注聲音本體現象的聆聽模式)的層次。

在我看來,英語的髒話字,就是「入聲」字。它們多半在聲響上相當於漢語的「入聲」。比如前面提舉的 shit!、damn!、dick!、bitch!、fuck! 等。

漢語入聲的特質是短促、急收尾,拼成羅馬字母時常呈 t, p, k 等尾音收口 (lok, tut, tap)。在現代北京話/國語/普通話裡,入聲早已被一刀全部砍掉,但仍保存在粵語、閩南語、吳語、晉語等方言中,甚至連鄰國的日語、韓語,越南語中也還能看到痕跡。

一般形容入聲的聲響會說它有種「急促閉塞的頓挫感」。但我認為,它由於特別短、急,其實具有一種激烈的爆發性。在某些場合,它是發音者在脫口之前就必須先儲備一些力與氣,最後才迸發出來的。那「憋、爆、收」的味兒,那節奏,那趣味,不是只通普通話/國語的同胞可以輕易體會的。但,只要會罵 Fuck you! 的同胞就可以。

除了入聲之外,這些英語髒字甚至也是「第四聲」(去聲)。這入聲+四聲的本質、這種重味爆發的力量,就是英語髒字的語音本體力量、聲響本體魅力。

漢語髒字呢,在聲響方面稍稍遜色。比方漢語的頭號髒字肏,就不是入聲字,即使在古漢語中讀法似乎也不是。肏字的結尾「奧」音是開放的,無力的,它的聲響力量來自於它開頭的聲母在齒間的磨擦爆破性質,以及它韻母的第四聲降調。幹字也差不多是靠四聲的快速降調來壯聲勢,但起音的聲母又更弱了些。現代漢語中保存入聲字最齊全,最具漢語古味的廣東話、閩南語,它們的主要髒字,似乎也不是入聲字,有的甚至不是去聲降調。

入聲在現代北京話/普通話/國語中被全數拋棄,是漢語歷史發展中的一大損失。也是為什麼今天廣東話、閩南語流行歌都要比國語歌好聽、更堪把玩的一大主因。

Fuck! 結果竟然是英語髒話,讓我們懷念起,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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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棒的 真是棒的 I'm bond,James Bond
  山川壯麗物產豐隆炎黃世冑東亞稱雄毋自暴自棄毋故步自封光我民族促進大同創業惟艱緬懷諸先烈守成不易莫徒務近功同心同德貫徹始終青天白日滿地紅。
  「廣播劃破惺忪清晨,音樂透露了我的方位。」
  雖然沒有化名(alias),但我的確像個雙面小間諜。從小二到大三,往返台美,不記其數。
  其數自然可計,家人加減回憶,護照負責對照。日子是年紀,過了就追不回;日期像年輪,只是藏了起來,真要找還是可循的:年月日,零到九,種種排列組合像過去任務的代碼,或隱身在老舊相片後面父親的題簽,或明站在硬朗獎狀左下角校長官印的身邊,或橫躺在泛黃剪報上排的低調窄欄,提醒著我們家曾攜手走過的滴滴累痕,班班寫跡。
  有時候我遺憾人生不能像幾組數字那麼清楚;有時候我慶幸人生不只是那麼輕率的數字幾組;其他時候,我往返遺憾慶幸間,不計其數。
  而數的清的是回憶,數不清的叫回味。
  回憶起來,我在台灣所受「切割的」(checkered,他們英文形容我們中文說的坎坷(像田埂)或起伏(像海浪)的過去,有時會用c heckered past:checkers是種跳棋;以紅黑相錯的西洋棋盤喻運勢起落的人生賽局)小學教育──一全,二上,三下,四上,六下── 給了我完備的雙面諜心理質素預備訓練:不管是「華美人」ABC還是ㄅㄆㄇ「半劈民」,反正都一樣熱鬧,一樣冷清:知交同學滿園校,知心同伴總嫌少。
  我每每就快要重新認識舊識到再度成為熟識了,又得神秘地離開這個很多功課的亞熱鍋去那個很多白人的大熔爐。
  不過雖然其他人來來去去,國旗歌倒是常伴左右。每天清晨,或在操場朝會上正式脫帽立正站好,或在走廊邊擦窗戶邊跟同學胡鬧,一聽到歌就假裝木頭人定格不動;反正小學那幾年我只要聽到廣播裡熟悉的那首開頭有點跳針小雜音的黑膠弦樂,駐足,不動,聽完,彷彿就成功GPS自己的方位,然後很開心很甘心地繼續假裝有唱國旗歌假裝有在聽校長講話假裝有洗那隻比破毛筆還要稀疏還要「逼ㄘㄝ」還要噁臭的黑拖把。
  It's always nice to be home.Always.
  在那紅唇族的年代,星期六的上午,有忙碌的功課,還不能急急忙忙地回家。因此,這首歌我約略聽過唱過6(學期)×3(個月)×4 (周)×6(次升旗典禮)=432這麼多次,效果顯著。太平盛世的,毛頭小子的,鬼才知道我有沒有比較愛國家愛國旗;而什麼自暴自棄徒務近功這種人性共弱點鬼才沒有。但很明顯的,可資證明的,我剛剛還是不假思索,邊唱邊默邊忘,忘了就唱起來,唱了就想起來,唱完就默完,歌詞無一漏網。
  這是童子功,像騎車,游泳,吃宵夜,同屬不可逆習慣(thingsy ou can't unlearn):老人可以搖手笑嘆年輕才會,戀人可以扭腰嬌嗔人家不會,活人可以裝死亂說從來不會,但境界一來,感覺就撲通撲通,通通回來了。
  我小三短暫返台讀書,升降旗抬便當擦窗戶一個多學期後又去了美國唸小四。此時父親學業已成,積蓄半空,四處求職,九成碰壁。而把拔不時換工作的副作用,就是馬麻常常搬家,馬麻常常搬家的副作用,就是葛格抵敵常常轉學。
  於是,我跟哥哥除小雙面諜之外,又born了個identity:小流學生 。咱哥倆經年流竄於加州大洛杉磯地區裡的各小學,黃巾是沒綁啦,不過美國那種黃絲帶文化我的確領教過幾次,又幾次。
  "Wen,you're back again!Again?"
  父親工作的高度,不定,讓我有幾次是剛在某校灑淚參加歡送我的 farewell party,沒幾天又發現自己身陷同校,含笑參加歡迎我的w elcome party;除了哭笑不得地穿梭於well跟wel的兩歡之間,加深本來就罹患的職業病人格分裂以外,其實也樂得白吃白喝少堂課一頓。
  但少數同學想必心中暗譙:台灣人ㄌㄞㄌㄞˊㄎㄧˋㄎㄧˇ,真的很「歡」耶。
  那時候的我,雖然於台美兩地飛來飛去,於洛杉磯各小學轉來轉去,英文能力倒是線性上升。既熬過watsis?watsat?的「洗蝦米」階段,也刷爆過"a telephone call costs a dime"的「十分」辛苦階段,更信受過了project「普若皆課」精神的訓練洗禮,英文不再是「瞴瞎阿矇」,更不必老當英文連長,天天查梁實秋的勤。
  日常對話很好對付,學校功課也都還行。不過其中一間小學,還是讓我又嚐到了點兒非我族類的文化苦頭。
  那是每天第一堂課前,全班在教室裡,站起來,右手橫胸前,開始像神龍教徒一樣喃喃自語,似低吟,如誦經。重點是我自認還不錯的 聽力,完全失效,好像又回到了前年的a telephone call costs ad ime,停頓點跟句尾單字抓得到,中間完全不知所云。
  更慘的是,這不是正課,所以沒有人教我;不是表演,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像個不敬業的藝人或立場尷尬的政客,只會在那邊有口無心地嘴巴重複作池畔錦鯉開合狀。
  藝人和政客的心中至少對內容有譜,可憐的我每天都要即席演出「硬旁吐」(impromptu)。
  每天清晨我都狗且偷學,口中對著離譜忘詞的嘴,「硬」生生站在同學「旁」邊,「吐」不出什麼像樣的象牙;像個在變聲又沒看譜所以開口便放炮的不合唱團員,我實在無法擺脫隔壁頻頻射來的狐疑眼光。
  我模仿最好的只有那隻橫跨身前的右手,放下來都順便摸摸左胸腔的良心,非常過意不去:這段話聽起來不像一年級以前就學得會,但若說就剛好在我回台灣的半年,美國就偷偷教了一篇文章,讓所有孩子都背個滾瓜爛熟,好羞辱我這個返台述職的小間諜,也實在不像。
  沒請同學老師教,我自己對嘴自己猜。
  每天一大早大家就這樣唸完一遍,坐下來,開始上課。疑心的我一開始還四處張望,看看公告在哪裡;看不到,就假裝跟人hi five擊掌,趁機偷瞄同學手心當然沒有的小抄。
  到後來,也真的火大了;馬特拉不拉,我們自己拉;管他對不對,我們自己對。美人不說蕭郎不問,我就不信聽不出來。不過跟蔡依林的下場一樣,雖然我偷聽的不知不覺,卻永遠無法對答案。
  就這樣,我小四的「死掰遊戲」(spy game是間諜遊戲:勞勃瑞福/布萊德彼特主演)正式開演。
  I play xxxxx to the flag,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xxxxxxxxxx,for xxxxxx,one xx,xx God,xxxxxxxxxxx for all.
  這是我走馬上任,馬耳上報大腦的第一份竊聽資料。不完整,未解碼。我只能聽出幾個停頓點,最基本單字,還有u。s。of a。
  當然很想靠實力拼湊單字猜測意思,無奈程度差,又只有每天早上能聽到一次,全班還唸的低沉飛快。我彷彿蒙眼又深陷「特」濃迷「霧」,依稀看到高聳的標的,卻跨個兩三步就氣餒地放棄顯然不通的此路彼路。
  不過自小師承戴季陶的我也謹遵門訓,未自暴自棄,直接對嘴敷衍一輩子;也沒有侮我民族破壞大同,自曝身分去直接拷問同學。
  事實上,我還真有點不敢問。
  除了自己窮極無聊在那邊cosplay台灣都「不來的彼特」這種腦殘原因以外,另方面我直覺這活動很可能類似我們的升旗儀式,而我不 希望同儕覺得我「不愛國」(當時我才小四,還早讀,所以這種pat riotism與其說是我跟我的黑兄弟白姐妹手牽手,膚色不同國相同,人民起來做主當家那種嚴肅的國族認同,毋寧說是我們這班狐疑群狗且黨小朋友在玩一二三木頭人時,那種誰跟誰同國的短暫遊戲合同)。
  下一屆誰當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次誰當鬼。
  許多經典都是鬼才寫出來的:從童謠的「搖搖搖搖到外婆橋」(八個字,四字重複;八個音,六音押韻;前三搖擬狀詞,令人身歷其境,第四搖不及物動詞,三下就把你載到水上的阿嬤家憶了。五個方塊字的組合,整合了地理/倫理/物理/樂理/文理,看似簡單,其實不然;想想想想當然能想,寫寫寫誰也不會寫)到風采「駢駢」朗朗上口的山川壯麗滿地紅。
  兩者都是鬼寫的。前者因為作者死了八百年,後者則是因為幫高層寫稿的文膽的英文就叫做ghost;也可當動詞用:who did you ghos t for?就是「你幫誰捉刀過」?(萬一你有機會跟老美玩一二三木頭人,請不要像我一樣只會執意直譯,猛問人家who is the ghost now?那種鬼英文。鬼英文就叫做it。)

 問題是,就算告上法院還不是要舉右手按聖經?而圍觀師生間,閱報大眾裡,董事會議上,難道不會「縱違憲法甚合情理」地參雜幾句既符人性亦應景的「毆買捋低落」 (oh my Lordy Lord)?

 這樣的憲法修正案,真的該修正修正了。
 行文至此,我實在很難想像台灣會有小學硬性規定早上誦心經,抬便當順便來段「變食真言」,但這種戲碼美國天天上演,官司天天開庭。這種雙面硬離的國格分裂,比我雙面間諜的人格分裂,病情過之無不及。

 而癒期遙遙無期。

 至於基督教不計其數的分支,基督教天主教不記其數的絲連,猶太教天主教基督教人算不如找天算的三角含恕,即使以我這樣一個雙面ABC/ㄅㄆㄇ,終究還是跨不進去的門外漢局外人;既看不出門道,也不覺得熱鬧。

 而容我冒昧說句不專業的話搏君一粲:I mean,阿彌還是阿拉還是阿門,阿不都是為善?

 I pledge allegiance,to the flag,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and to the republic,xxxxxxx stands,one nation,under God,indivisible,xxxxxx and justice for all.

 沒有走錯路,也沒有繞遠路,但語文終究沒有捷徑,所以雖然我聲稱「聽久了就是你的」,此法畢竟不是仙丹。我聽再多,也始終無法完成幾乎不可能的任務,完整拼湊出全貌。

 頭號原因:像壞婆家苛夫家時有所聞一樣,有些聯姻真的很累。

 我大概知道聽得出輪廓,但是死掰不出詳情;加上它可能根本不是連音,而是個我沒學過的大字big word,那就更加難猜了。若我藉其推廣「雙母語互學法」,那我會將這種美國人人朗朗上口的經典文字,請A學生「默寫」「背誦」然後「教會」另外一個B同學,並以B同學的「默寫背誦成績」連坐成為A生的成績。

 「默」增進讀寫能力;「背」提升聽說能力。「教」,則是真正的大法了,好處說不完:例如確認自己默跟背的正確無誤,例如跟教學對象產生良好人際交流,例如自我肯定自我,例如實際了解別人思考模式,修正自己教學模式,那就懂得自己這套,對方那套,甚至融合出全新的第三套。

 而且,不像「J很冷」的愛情,「雙母語互學法」只有三戒,戒當數學算業績,戒當菜刀學殺價,戒當彩衣娛鄰親。因為那樣的特瞎任務不僅沒主見沒主見沒主見。還會害您永遠走不出語文不歸夜

 或許惹人非議,或許擋人財路,但我向來有個我稱之為「全民應檢」的偏執主見:

 一個人的語文能力,有個簡單判斷方式,可偷秤他人斤兩,可拿來自省自量──拿張a4白紙,用中文任意默寫:可以是無出處的胡謅,最好是有掌故的經典;唐詩,兒歌,流行歌詞,冷笑話,廣告語,都可以;想必密密麻麻寫到手麻。

 翻過來,用英文,再一次;希望不是零零落落想到失落。若很幸運兩面都密麻稿擠,恭喜你有「雙母語」,請分享你能說的秘密;若有面零落空洞,提醒你可能錯學外語,請設法拉近這遙遠的距離。

 看完拙文,希望您莫徒務近功,好好「默背教」一些語文的經典;若能貫徹始終,相信不出幾年,中英那兩面一定都可以很隨性很自由地「平等平等」各多幾句,像山川一樣壯麗,with liberty,and do justice to both.

 是的,我始終忍住沒查,而在多年後隻身赴科羅拉多州讀高一的某天,我熊熊想到,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兒時那些文字呼之欲出,就是不出的聲音;想了三秒,啞然失笑,拿張a4,隨手寫下。

 毆買尬,「價甘丹」,我在戲台下也孵太久了吧?

 I pledge allegiance to the flag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and to the republic,for which it stands,one nation,under God,indivisible,with liberty and justice for all.

 解開謎團之後,當年的MI 2還懂得用行話自我鼓勵鼓勵,而且This message will never self-destruct:

 我是棒的(I’m bond)。

 真是棒的,James Bond。(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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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內容,請詳閱本書《妻子三部曲》)啊!鄉下的宰豬節多有意思啊!一切在院子裡進行。把爐子搬出來,所有香味直衝藍天。大鍋裡煮著豬頭肉,然後擺到洗衣房的大案板上。門也開著,窗子也敞著,真可謂一整頭豬的香氣、臭氣熏天。可是在從前,宰豬節在布拉格也是一道風景。所有大小旅館飯店都在一個月之前就向客人宣布某月某日要辦宰豬宴。所有客人都興高采烈,盼著那天能得到一碟新鮮可口的豬頭肉,還有肝泥腸。連巴黎飯店的第一個宰豬宴也是這樣。

一大清早我們便在廚房裡忙得滿頭大汗。兩口大鍋煮著豬頭肉,豬肉味冒到天花板上,抽風機抽不完這些蒸汽,廚房自然漸漸變成了一座潮溼的地獄。這蒸汽一直朝我冒來。我坐在工作檯後,正在登記第一碟菜,上面有一小塊豬頭肉、一小塊豬耳朵、一小塊豬肝,一小勺辣根、一小勺芥末醬。

我覺得我的汗沿著額頭兩邊太陽穴往下淌,連頭髮裡、背上淌的也不是汗,而是宰豬宴的蒸汽凝成的汁兒。連端盤子的服務員們也在出汗,很快地連他們的晚禮服也閃著油光。而這時飯店裡的客人們正在歡天喜地一道菜一道菜地逐道享用這次宰豬宴。有些常住巴黎飯店的老顧客,甚至滿意得給廚房裡送來幾杯皮爾森啤酒以表謝意。兩名廚師將豬頭肉切成小塊,撒上調味料,豬肉味和調味料混在一起沾滿了他們的指頭。

幫廚女工們則在用豬肥腸做豬血碎肉腸,往煮著的大麥粒湯裡澆上豬血,於是全廚房的人都像一個接一個地在湯裡泡過似的湯味十足。接著廚師們又在累得死去活來地灌豬腸,他們邊灌邊罵髒話,因為往腸子裡灌餡是個很累的工作,他們從來沒有這麼累過。我們那兩位年輕廚師簡直累得不行了。外面天氣很暖和,我們待在廚房裡的人不僅內衣溼糊糊地貼在身上,連罩衣也貼在內衣上。肝香腸在大鍋裡咕嘟咕嘟煮著,我們彼此間沒有好氣地望著,咒?著想出在旅館辦宰豬宴這個鬼點子的公司。

突然,一大把鮮花、一束玫瑰闖進廚房。當時我嚇了一跳,因為這一大把花是衝著我來的。突然那些玫瑰花幾乎碰到了地板,站在那裡的不是別人,正是頭戴禮帽、圍著粗布圍裙、撕破了襯衫的博士。滿廚房的人像發現一個從排氣塔上掉下來的妖怪一樣地盯著他看。我愣得說不出話來,我的兩隻手也好像癱瘓了,倒不是因為我在這裡見到這個從利本尼堤壩巷來的男人,而是因為我的臉上正淌著滿是油汁和肉膩味兒的汗水。博士將那一大把花塞到我手裡,於是我整個人被玫瑰花埋住了。「幫個忙!」博士請求我說,「收下這束花!我突然想到要讓您高興一番。」

愣在爐灶旁的廚師們重又開始幹活兒。這兒突然冒出這麼個男人,像童話《睡美人》中的魔術棒一樣確實讓他們傻眼。如今他們在翻動大鍋裡的肝腸子和平底鍋的血腸。他們嚇了一跳,還以為這些肝腸燒焦了哩!博士看到他們驚慌的樣子,連忙問:「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大家看著他,但沒法將這個大漢攆出去。於是這個戴著禮帽、圍著粗布圍裙的人讓他們大開眼界。他走到大鍋旁,抬起手說:「瞧,這些肝腸子已經浮上來了,表示已經煮熟。假如你用手指去搓撚腸子上的那根木籤,如果它像我們上錶鏈一樣能夠轉得動,那就說明腸子熟了。」他還用手指頭撚了一下有根腸子上的木籤,能轉動,他樂了。

「快好了!要是肝腸子煮過了頭,它的皮就會爆裂開,那就不好了。」

隨後博士穿著他那雙破皮鞋走到我跟前,垂下眼睛對我說:「明天是星期六,請您再到我們利本尼來,我們一塊去游泳、曬太陽好嗎?」

他站在那兒,臉也紅了。年輕的廚師們正將肝腸裝進一只大木桶裡,冒出一股難以忍受的油膩味。油脂從天花板往下滴,四面牆上的蒸汽凝成的油汁都在往下淌。博士這時卻喃喃地對我說:「昨天我有點喝過頭了。我經常感到頭昏腦脹,都是因為膽怯緊張引起的。現在我又是這種狀況。我拿著這束花在巴黎飯店這兒轉了五趟,我進來五次,又出去了五次。終於我下決心,一直跑到了這裡。」

他就這樣站在我面前。餐廳服務員們端著配了辣根的肝腸的盤子在我面前排隊,我立即將一盤盤菜登記下來。有個廚師跑過來拉著博士那只撕破了的袖子說:「豬血碎肉腸在什麼情況下算熟了?小肚又是什麼時候算熟了呢?」

博士從案板上抓起一根木籤,用菜刀將它削得更尖了些,跟著廚師走到平底鍋那兒,鍋裡正分別煮著豬血碎肉腸和小肚。博士彎下身來,用籤刺進豬血碎肉腸裡,對廚師說:「如果噴出來的是血,那就是沒有熟;可如果噴出來的是巧克力色的汁,那就熟了。」

他將木籤交給廚師,向所有的人鞠躬致意,紅著臉抱歉說:「對不起!」

他跑出了廚房。我仍舊抱著那一大束玫瑰坐在原處,仍舊不好意思,因為我們這第一次豬肉宴的油汁在我的兩個乳房之間淌著,滲透到了胸罩上,我感到我的汗水和著油汁兒在我的兩條大腿之間流著,我還感覺到我的內褲沾在我的白袍上。我還擔心,要是我一站起來,那摻油的汗水就會滲到白袍外面,我一抬屁股,椅子上就會有一灘汗水。這些我都感覺到了,而我還得一直抱著那一大把玫瑰花。服務員博列克拿來一個大玻璃杯,將玫瑰花插在裡面,放到我的工作台上,對我說:「那位先生愛上您了,這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的臉紅得更厲害了。我覺得我要是抓起我的內褲,拉一下,然後再一鬆手放回去,它會啪地一聲響黏到我身上。我的臉紅得更厲害了。這時,廚房門突然敞開,我們飯店的兩位興高采烈的常客站在那裡大聲嚷道:「我們在布拉格還從來沒吃到過這麼棒的肝泥腸,我們為這樣好的手藝乾上一大杯皮爾森啤酒!」

廚房門重又關上。廚師們從鍋裡取出豬血碎肉腸。酒部師傅拿來好些個玻璃杯。大廚巴烏曼離開他那張桌子,將他油膩的手擱在我的手背上,微笑著說:「好啦,艾麗什卡,我的好姑娘,我已經看到,你已經不需要去為長期戶口奔忙了,你甚至能在我們這裡長期就業,這我預先看到了。那塊鹿背肉,我們一起拿來的那塊鹿肉,到時候我拿它來做一道烤肉冷盤給你慶賀婚禮。我親自去給你拿來,放到冰櫃裡凍著。」

他望著我,我點了點頭,跟個中國小木偶似的,激動得流淚了。餐廳服務員們端著盛滿辣根配剛出鍋的豬血碎肉腸的盤子,排著隊在等著我登記劃帳。他們好不耐煩,因為一心只想端著盤子趕快到餐廳去透透新鮮空氣。大廚用餐巾擦了一下臉,又跑回他自己的工作台那邊去了,因為已經到了他來切他那些特色菜的時候。他可不愛管這豬肉宴,他很討厭將這種家常菜豬肉宴弄到這個名牌大飯店來辦。

這天夜裡我回家較晚,因為飯店管委會認為,我們在辦完他們想出來的這個豬肉宴之後,有權利痛痛快快洗個澡,廚房職員誰家裡沒有洗澡間的可以輪流到一間空著的客房裡去洗個澡。當我跨進洗澡間,打上肥皂用熱水搓洗時,那髒勁兒簡直嚇死人,等我跨出澡盆,只見澡盆底上浮著一層油。我靈機一動,等澡盆裡的髒水漏完之後,我又洗了兩遍。

我看著這澡盆,想起我們這些人,不僅僅是我,全廚房的人都被那豬肉味熏得吃不下東西,只得一個勁地喝啤酒,免得嘔吐。……於是我便帶著那一大束玫瑰花回家了。因為剛洗完澡,我的頭髮還是溼的。艾瑪,我那位大媽,本來可以不用等我一起吃晚飯,可是她偏偏要等,寧可再熱一次湯。那牛里脊肉湯是她從工作的雙貓旅館帶回來的。她等我只是為了能坐下來,用責備的眼神來看著我怎樣將玫瑰插進花瓶裡。

我也在等著,看艾瑪什麼時候開始數落我,嘮叨說我該如何如何更知恩報德。我又重新整理了一下玫瑰花,高高興興地觀賞一番,心裡充滿了幸福。艾瑪氣得將碟子擺到桌上,也不問我餓不餓、準不準備吃飯。她在碟子裡放了幾塊饅頭片,澆上點牛里脊肉汁,加上一片肉,坐下來便開始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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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有比一個外酷內甜、優雅又通情達理的十六歲女生更令人覺得世界無比美好的呢?

 她十六歲以前的生日,我完全都不記得是怎麼過的,我猜她也不太記得。大抵日常的祝福形式都不會缺,所有小小日常的願望都小小日常的實現著。於是在她十六歲生日前夕,她睡了以後,我繼續看完那片影碟,間斷的讀碟就是會有那種讓劇情給懸著心,沒著落的感覺。有的影碟可以從二倍速到三十二倍速快跑,一如這個討厭的選舉季節巴不得倍速快跑到結尾揭曉。但這部片子不容我撒丫子奔,從第一分鐘就把我給定住了。
 這片碟的簡體字幕翻譯一蹋糊塗,看得很吃力,本來隨時準備放棄,OS只要劇情發展讓我賭爛,就關機睡覺。結果竟是來回看,非把這十六歲的丫頭說什麼都弄清楚了,再往下走,我竟是跟JUNO來勁了,拼到最後一個鏡頭。

 第一場戲就是朱諾驗孕,這丫頭看似有點野,有點酷,胳膊上掛吊一家庭號柳橙汁猛灌,到藥房買第三支驗孕棒,在洗手間裡終於確定中獎,靠,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生開始有點慌。坦白說,我也有點慌。

 然後導演交代了兩件事,對我來說,都很重要。其一,這事兒是怎麼發生的?男的是誰?其二,朱諾這孩子的家庭長什麼樣?導演透過朱諾第一人稱的鏡頭敘述,竟讓我的情緒沒那麼波動。那事兒,倆孩子辦得很認真,都是他們的第一次,不浪漫,在一單人座老爺舊沙發上,沒有你愛我我愛你扣死門兒的段子,事發之後那丫頭一肩承擔,沒那男生什麼事。朱諾的爹是個老芋仔,親媽跑了,新媽生了一小妹,乍看之下像是個典型的美式「機能障礙」家庭,問題少女的通俗戲。那有啥看頭?這可是得了奧斯卡最佳原著劇本獎的。

 接下來的劇情發展讓我入迷了,好吧,是演朱諾的艾倫佩姬酷得更讓我著迷,怎麼會有比一個外酷內甜、優雅又通情達理的十六歲女生更令人覺得世界無比美好的呢?她的個性和態度使她所面對的似乎不再是一種危機或災難,她和電影裡棒透了的配樂將少女懷孕生子原本可能一件破事兒轉變成了人生、家人與愛情最美好的練習曲。好吧,對我這種瞎緊張的入戲觀眾來說,這比「鬆了一口氣」還好一百倍。

 打從嘗試自行墮胎到接受死黨出的「夭蛾子」決定生下孩子找領養家庭,到跟老爸繼母攤牌,再到跟領養的夫婦度過挑戰,最後最後才跟那男生真情相對,沒有灑狗血雞毛子喊叫,如果硬要挑剔,只能說一切都太入情入裡,太有為有守了,家人朋友都既講理又正面又支持,可這是喜劇嗎不是?我們這個誇張一切撕裂因素的煽色腥重口味社會,難道不正是需要有情講理的喜劇邏輯嗎?朱諾的喜劇是聰慧的個性的喜劇,最讓我折服的其實是這十六歲丫頭開朗向前的大無畏。酷必了,尤其她眼睛嘴巴都說話的時候。

 看完了影片,忙不跌上網訂購劇本,天都將亮了,去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十六歲壽星,我猜她的生日願望是打籃球能繼續長高幾公分,今年當正妹。正妹當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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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培新是射箭高手,曾入選奧運代表隊,最後卻因工作滿檔而放棄;蔡志忠則是橋牌高手,已贏得百多個冠軍獎盃。對談中兩人也談了自己的嗜好:

 董:小時候喜歡玩彈弓,發現自己射得蠻準的,隨便一隻鳥都可以打下來,後來學射箭,一學就上癮了。我射箭是為了要平衡,那時每天有十幾個專欄的工作,就得想十來個不同的點子,壓力很大。射箭可以讓我把這些東西都忘掉,把它丟在一旁,就好像電腦用久了資料要清除,才能再繼續工作一樣。
 蔡:我從小下象棋就很厲害,沒有遇到對手,後來改下圍棋,但一盤棋要下兩個鐘頭,我覺得會潰瘍。台灣的橋牌水準是亞洲第一,第一年我就拿到冠軍,後來到溫哥華打三年都是第一名。打橋牌可以合法修理摧殘對手,這跟畫畫一樣很有成就感。凡是在桌上的我都很厲害,離開桌子就不行了。(笑)

 董:蔡志忠從溫哥華回來台灣,就是因為在那邊沒有對手。

 蔡:溫哥華太美麗、太舒服,像天堂,腦筋會停頓,我比較適合地獄。一個人離開自己的土地,就像將軍離開了戰場,是失去感覺的,所以我回來。

蔡志忠變魔術

 訪談接近尾聲時,蔡志忠忽地從包包裡摸出一副牌,說要變魔術給大家看。「上次日本作家妹尾河童來台灣,出版社請他吃飯,我當陪客,妹尾變了一個魔術,當時我也變了一個,幫台灣人爭回一點面子。」他唰唰唰地洗開牌來,接連表演好幾招,一旁的工作人員全都又驚又樂:「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有人忍不住把那副牌借來翻來覆去地檢查,卻是一點兒蹊蹺也看不出來。

 變魔術不稀奇,蔡志忠的手指上好像還長了眼睛。「我打橋牌打這麼多年,這撲克牌就跟打麻將一樣,花色也可以摸得出來。」蔡志忠得意的樣子,像極了他筆下古靈精怪的小童,「黑色的墨比較冷,紅色的比較暖。你看,這張是黑桃四。這張是梅花三。」一旁的董太太說:「那你這樣還真應該去拉斯維加斯!牌摸一下就知道是什麼花色,豈不是贏定了?」「哈哈哈,所以我賭博都會贏啊!」

 漫畫家身上少不了畫筆。蔡志忠收起撲克牌,攤開幾張白紙與幾盒畫筆,開始畫起畫來。他先描出4張不同的輪廓,接下來分別添加細節、上色。一旁看的人完全想不到,開始幾筆看來莫名其妙的線條,到最後居然就成了會笑的胖貓、美麗的觀音或莊嚴的達摩!蔡志忠將幾張即興畫作送給現場的工作人員,開玩笑地說:「不要折到喔!起碼可以賣一萬塊喔!」大家異口同聲:「開玩笑,怎麼捨得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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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鄭祥琳(遠流出版公司副主編) 整理:黃麗群(文字工作者)  (20080317)



 1942年生的香港畫家董培新,是香港武俠小說迷的共同記憶。他曾為古龍、倪匡、臥龍生、諸葛青雲、秦紅、朱羽、柳殘陽、高陽等知名作家繪製過無數插畫與小說封面,一生作品超過30萬張,卻獨缺最具代表性的武俠作者金庸,直到年過花甲之後,才畫出一系列以金庸小說情節為主題的水墨作品。本月中旬,董培新將在國父紀念館舉辦金庸主題畫展,同時出版《金庸說部情節──董培新畫集》(遠流)。

 董培新是台灣知名漫畫家蔡志忠年少時的「偶像」,兩人之間還有一段遙遠但奇妙的緣分。蔡志忠長期購買刊有董培新作品的畫報雜誌剪貼保存,畫冊多年不離身。數十年後,兩人先後在溫哥華拜入嶺南畫派大師楊善深門下習畫。此番董培新趁畫展之便訪台,同門師兄弟相見,話頭就從那本已歷45年,斑駁卻厚重的剪貼簿開始。
 Q蔡老師把收藏多年的董老師作品剪貼簿送給了董老師,收到這份禮物時董老師心情如何?

 董培新(以下簡稱董):我的感覺很難描述…,裡面的東西很多是我大概十多歲時畫的,一看到有點怕,因為那時沒有成熟。可是一直翻閱這本剪貼簿,我看到自己一點點地改進。蔡志忠用5年收集它,但裡面真正的過程不只5年,因為有些是他從舊書店找出來的很早期的東西。真的感人,我看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在做這種事,讓我看到自己的歷史。

 蔡志忠(以下簡稱蔡):我1990年去溫哥華,知道董培新也在那裡,就把這本保存了好多年的剪貼簿拿去送他,結果當時他不在家,我本來要看他會不會痛哭流涕的。(笑)

 這本剪貼簿背後還代表我放棄的幾百部電影,因為那時候手上的錢有限嘛。當時一本西洋美術史六十幾塊,等於10張電影票;唱片一張6塊,剛好一張電影票。這本剪貼簿裡面,為了剪一張畫就要買一本雜誌,差不多是3塊錢,半張電影票。通常一本雜誌只有一張,頂多兩三張。為了蒐集這些畫,只好放棄電影。

 不過作為董培新的迷,我認為他每一段時間畫得都很好!拿我自己比方,我任何時候回去看從前的自己,都覺得我畫不來。譬如23歲畫的水滸傳108個人物,或1992年畫的達摩水墨畫,我沒辦法回去畫以前那樣,就像我們回不去25歲、回不去15歲一樣。所以我永遠都很滿意任何時間畫的畫,並沒有哪時候畫得比較不好。

 Q:董老師還記得生平第一張插圖是為誰的小說畫的嗎?

 董:我第一張應該是畫金庸──不是真的金庸,是假的金庸,冒名的作品。不過那時候大家都知道不是真的。(笑)

 事實上,以前我在《新報》工作,老闆不許我畫金庸《明報》的畫,因為《新報》賣的也是武俠小說,要替老闆賺錢的,所以不行。

 那時候覺得沒有幫金庸畫過插圖滿可惜的,是個遺憾。一直到前幾年,我在廣州辦畫展,那個場地比這裡國父紀念館的展場還大三分之一,沒有主題很不好布置,我就又想起金庸的小說。所以我畫了一張「小龍女臥繩」給金庸先生看,他看了很開心,就同意我以他的作品畫出這一系列了。

 Q兩位都是創作量驚人的創作者,是什麼樣的動力在背後支持你們?

 董:我自己其實沒有動力,我常常對自己不滿意,怎麼可能畫?動力是後面來的,因為要生活,要養我一家九口,不能不幹,就這麼簡單。但這是好的,要是沒有這個壓力,我是很懶的,就不畫了。

 蔡:我不太一樣,我沒有畫畫背景,但我每天畫很多很多,你們講30很多、300很多,我都是超過1000才算多的。我覺得畫畫比女生生小孩還要艱難,生小孩可以慢、又久,還有一半別人的股份,我那個是百分之百自己的股份。但畫畫還是很快樂,因為我很迫切地想把它生下來,然後很迫切地想把它改成我要的東西。

 董:我跟蔡志忠有個相同的地方,就是對畫畫的狂熱,還有,就是喜歡想。從生活面去看事情、想事情,我喜歡從邏輯裡面找出反邏輯,然後上下左右都可以去發展。

 蔡:我9歲看完所有我碰到的書之後,就立定志願要成為漫畫家。一般人認為漫畫只是用畫面將故事表達出來,但真正重要的是講故事的能力,那才是作為漫畫家的關鍵。我的畫都是在幫助別人學習,在教育體系下、老師好壞有別,學習可能變得困難又痛苦,但我覺得學習應該是一件很愉快、很輕鬆又很有樂趣的事情,所以我要把它都畫出來。

 Q董老師在創作金庸這系列作品的時候,是如何構思題目?為什麼把小龍女的眉毛畫得那麼粗?

 董:我選題材的方法是很笨的,我跟蔡志忠不同,他記憶力很好,我是記性很差。記不到的我不管,有記憶的我就把它畫出來,而且可能是幾十年前的記憶。那麼久的事情還有印象,就表示它特別深刻。例如《連城訣》裡寫到牢獄對面窗櫺上放的那一盆花,那段描寫真是好,印象特別深,就把它畫起來。

 至於小龍女,她在古墓裡已經十多年,裡面沒有鏡子,她完全不知道世間的事情,不知道要修飾自己,所以本來生出的眉毛就這樣粗,我要強調她是很原始、很單純的,要表現出她的個性與生活。

 又好比令狐沖使「獨孤九劍」那張,為什麼我一定要畫他的臉部特寫?因為這是最重要的部分,他整個人其實已經可以說是傻掉了,所以我畫的時候是沒有焦點的,好像很迷離的狀態。這跟小龍女的眉毛一樣,大家是看不到的,但看不到又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特別強調給你看。

 Q董老師在為金庸小說繪圖時,有什麼特別有趣的故事嗎?

 董:畫的時候很有趣啊,例如說《書劍恩仇錄》第十回,乾隆皇帝賞花舫這張,金庸先生寫小說的時候是想像中的浪漫,我希望能從畫面上的浪漫去表現,所以要有一種夢幻的感覺。書裡描寫錢塘四妓這四艘船的位置,我把第三艘跟第四艘對調過來了,為什麼?因為原本第三艘船上有個大月亮,但如果放在原來的位置,整個畫面會不平衡。

 還有《射鵰英雄傳》中,楊康在「比武招親」時戲弄穆念慈。金庸在書裡的描述,我一看,心裡就想:「這不是在跳探戈嗎?」就想把它畫下來。金庸先生以前就是跳舞高手,書裡武功的描寫很多都有舞蹈的感覺。

 Q老師最喜歡的繪畫題材是什麼?您說自己已經畫了三輩子的畫,現在畫畫完全沒有時間的壓力,可以細細琢磨,之後有沒有其它的目標,或者想繼續創作的方向?

 董:其實我最喜歡就是畫人物,因為可以跟畫中人物有互動、交流,可以感覺那個人物心裡的情感,甚至他的表情、動作,這是人的感覺。風景當然也可以有感情,但是要畫家把自己的感情擺進去才行。常常有人說,中國畫沒有寫實,這是不對的,宋代以前的畫都畫得很好,很寫實。吳道子、梁楷、宋徽宗都是我很欣賞的畫家。

 未來的事情,我不會自己訂目標,最不好的就是訂目標,因為要是你訂了目標而達不到,那個挫敗感會打擊你以後的發展,這不好。所以我的目標就是認真做好每一件事情,不放過自己。我唯一的目標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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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he preface to his short story collection Bagombo Snuff Box, Kurt Vonnegut shares the basics of what he calls Creative Writing 101.



Kurt Vonnegut created some of the most outrageously memorable novels of our time, such as Cat’s Cradle, Breakfast Of Champions, and Slaughterhouse Five. His work is a mesh of contradictions: both science fiction and literary, dark and funny, classic and counter-culture, warm-blooded and very cool. And it’s all completely unique.

With his customary wisdom and wit, Vonnegut put forth 8 basics of what he calls Creative Writing 101:



1. Use the time of a total stranger in such a way that he or she will not feel the time was wasted.



2. Give the reader at least one character he or she can root for.



3. Every character should want something, even if it is only a glass of water.



4. Every sentence must do one of two things—reveal character or advance the action.



5. Start as close to the end as possible.



6. Be a sadist. No matter how sweet and innocent your leading characters, make awful things happen to them—in order that the reader may see what they are made of.



7. Write to please just one person. If you open a window and make love to the world, so to speak, your story will get pneumonia.



8. Give your readers as much information as possible as soon as possible. To heck with suspense. Readers should have such complete understanding of what is going on, where and why, that they could finish the story themselves, should cockroaches eat the last few pages.



The greatest American short story writer of my generation was Flannery O’Connor (1925-1964). She broke practically every one of my rules but the first. Great writers tend to do t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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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地的聲音,如此勤勉、溫和、綿柔而空靈,隔著一道牆,

 那掃地的聲音傳到房子裡我的耳內還十分清晰,那頻率和我寫字的頻率正合。
 許多年前當我還在念大學的時候,我賃屋住在往陽明山路上的一棟平房裡。就像那一帶山坳裡的許多人家一樣,我承租的房子有一棟堅固的主體宅院,然後房東從宅院的兩邊搭蓋出小房間,把這許多房間租給在士林和陽明山一帶唸書的大學生。我的房間就在房子南廂的前邊,屋頂稍低,蓋著石棉瓦,向南開著大窗一扇,朝谷地看去的前庭又有窗門各一扇,房子門戶開放,它的壞處是冬寒夏熱,佳處是光線極好,整日透亮。我經常覺得我的窗就是這棟房子的一隻眼睛,雨露陰晴、四時景色無時無刻不在我眼前為我演示;天黑以後,儘管看不見,但隔著牆聽出去就是山風、樹梢的擺動、蟲子鳴叫和夜歸人的腳步聲,在夜裡它變成這棟房子的耳朵。一般而言,出租給學生的房間都是空屋,但不知什麼原因,我搬進來時房內遺留有房東阿嬤的一張方形木桌和一把銅刀。那木桌是厚實的檜木所作,沒有雕飾,高度和炕几一樣,但比炕几大得多,我靠著方桌盤膝坐在褟褟米上,寫字讀書正好。那銅刀看起來像日據時代的遺物,是一把手工打造的彎刃拆信刀,我用來裁紙亦正好。

 那年我念大二,開始喜歡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碑書。我每天晨起──因為窗子太亮,窗簾透光,不太能睡晚──先裁全紙兩張,或直裁或橫裁,摺出每格約四吋的摺痕,然後打開幾冊最著名的拓本如「張猛龍碑」、「鄭文公碑」、「龍門二十品」,一邊磨墨一邊讀帖,等墨磨好,我心也醒了,用水潤開我白得發亮的純羊毫蘭蕊筆,醮墨寫下一個個碗口大的字。這是我的早課。早課做完,再吃早餐。每日從學校回來,進門坐定,沖一杯茶,然後裁紙、摺紙、磨墨、讀帖寫字,之後才開始做其它事。如此一年,直到我搬到離學校更近的山仔後才結束了這段彷彿用書法來清修的小屋生活。

 在此之前,我曾在書法課上寫過幾年形制嚴謹的漢代隸書如「乙瑛碑」、「曹全碑」和「史晨碑」,這個基礎使我寫北魏碑書時,有態勢伸張、自由自在的感覺。隸書有一種四平八穩、封禪祭祀的儒教社會的廟堂氣,寫久了不免覺得它太正經、太華貴;相反的,魏碑則有一種北方蠻族入主中原後的漢胡雜處、格律瓦解、自我個性被凸顯的時代氣息,它的體態與字形迭蕩動人,結構上的自由配置宛如「畫字」。這個時期的書風有未經雕琢、粗獷不文的特色,我們甚至經常會在魏碑拓本上發現俗字、別字和筆劃錯誤的字,而它的文字內容簡潔,沒有過度的修飾,也沒有四六駢文式的華美形式,如果以文學作品來相對照的話,那麼它就是無名詩人拋棄了繁文縟節和藻麗文字來直舒胸臆的古詩。對心思細膩的我而言,這些碑書不但不狂怪、不遠放,反而與我兩相投緣,把我對藝術的思考推向更根本的源頭,它讓我知道,文字的目的在表義而已,把心裡話說明白之後,適切的「言志」之後,其它的修辭、對仗和韻腳等等形式問題就顯得不重要了;而書法也是表意而已,在暢情達意之後,即使這裡多一劃、那裡少一點,也就不妨礙書法自身所要傳遞的美感了。我這麼說並不是不重視形式;若不重形式,那麼我還臨帖做什麼?重點在於,當藝術的內容與動機真摰、樸素且豐富到一定程度時,它就能超越形式的拘束,甚至引領藝術家從內心創發出新的、合宜的、深沉的形式。──我就是這麼一邊寫書法,一邊胡思亂想,失意的時候不免寫得不知所云,覺得空有樣子,只得一個形似而已;又想到傳統藝術如此浩渺博大,這麼一筆一劃地臨摹能寫出個將來嗎?當然得意的時候又覺得自己還真的與古人忘言對坐、攜手神遊,像交了個朋友,從書法想到繪畫、再推及文學,無不是觸類旁通、一以貫之。這時候不免高高興興地看看自己寫的大字,仔細地聞聞松煙墨帶點兒刺鼻的香味,然後起身把門推開,到柏樹下平常阿嬤洗衣服的水槽把筆洗淨。那水槽經過一夜山泉流淌,水自是乾淨清冽,若要是晴日,我就順便在這裡刷牙漱洗,順便放眼看看水槽旁的阿嬤的菜園、凝結著一層薄薄露水的石桌,和一棵落葉滿地的柿子樹。莊嚴大地,巍峨山川,還有老嫗的一個院落和菜田;寒來暑往,露結為霜,還有個人用竹管與羊毫寫字、用泉水磨墨和洗臉。此情此景,如果不是牙刷與牙膏上寫著歐樂B與高露潔,我還以為自己是陶淵明咧。

 我記得這一棵柿子樹在春天時有石綠色的新牙,盛夏時葉子油綠茂密,入秋後一直到冬天,柿葉會像落不完似的日復一日不斷地落下,最後整棵樹只剩禿枝。當時隔壁房裡住著兩個美術系的女同學,不知什麼緣故她們勤勞得像個村姑,下課後的黃昏和假日的早晨,用竹帚掃地便是她們的日課。掃地的聲音,如此勤勉、溫和、綿柔而空靈,隔著一道牆,那掃地的聲音傳到房子裡我的耳內還十分清晰,那頻率和我寫字的頻率正合。

 在那個寂靜而明亮的房子裡寫字,漸漸地,我也能聽到毛筆和宣紙的磨擦的聲音了。那是柔軟的羊毛和稻草與樹皮的纖維摩擦的聲音,那聲音會隨著墨汁的散逸而默默延長,當我將寫到下一個字時,它還會給我一個韻腳去拾,它會出現一個暗示或一組密碼讓我去相搭配、去相襯托,以達到一種介於有我與無我、介於著意與不著意之間的平衡。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書法中所謂的行氣和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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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懂得做菜,而且我把我之不懂得做菜歸罪於我的出身──我是一個外省女孩;在台灣,「外省」其實就是「難民」的意思。外省難民家庭,在流離中失去了一切附著於土地的東西,包括農地、房舍、宗祠、廟宇,還有附著於土地的鄉親和對於生存其實很重要的社會網絡。

 因為失去了這一切,所以難民家庭那作父母的,就把所有的希望,孤注一擲地投在下一代的教育上頭。他們彷彿發現了,只有教育,是一條垂到井底的繩,下面的人可以攀著繩子爬出井來。
 所以我這個難民的女兒,從小就不被要求做家事。吃完晚飯,筷子一丟,只要趕快潛回書桌,正襟危坐,擺出讀書的姿態,媽媽就去洗碗了,爸爸就把留聲機轉小聲了。背「古文觀止」很重要,油米柴鹽的事,母親一肩挑。

 自己作了母親,我卻馬上變成一個很能幹的人。廚房特別大,所以是個多功能廳。孩子五顏六色的畫,貼滿整面牆,因此廚房也是畫廊。餐桌可以圍坐八個人,是每天晚上的沙龍。另外的空間裡,我放上一張紅色的小矮桌,配四隻紅色的矮椅子,任誰踏進來都會覺得,咦,這不是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客廳嗎?

 當我打雞蛋、拌麵粉奶油加砂糖發粉做蛋糕時,安德烈和飛力普就坐在那矮椅子上,圍著矮桌上一團新鮮可愛的濕麵團,他們要把麵團捏成豬牛羊馬各種動物。蛋糕糊倒進模型,模型進入烤箱,拌麵盆裡留著一圈甜軟黏膩的麵糊,孩子們就搶著用小小的手指去挖,把巧克力糊繞滿了手指,放進嘴裡津津地吸,臉上也一片花糊。

 我變得很會「有效率」做菜。食譜的書,放在爬著長青藤的窗台上,長長一排。胡蘿蔔蛋糕的那一頁,都快磨破了;乳酪通心粉、義大利千層麵那幾頁,用得掉了下來。我可以在十分鐘內,給四個孩子──那是兩個兒子加上他們不可分離的死黨──端上顏色漂亮而且維他命ABCDE加澱粉質全部到位的食物。然後把孩子塞進車裡,一個送去踢足球,一個帶去上游泳課。中間折到圖書館借一袋兒童繪本,衝到藥房買一只幼兒溫度計,到水店買三大箱果汁,到郵局去取孩子的生日禮物包裹同時寄出邀請卡。。。然後匆匆趕回足球場接老大,回游泳池接老二,回家,再做晚餐。

 母親,原來是個最高檔的全職、全方位CEO,只是沒人給薪水而已。

 然後突然想到,啊,油米柴鹽一肩挑的母親,在她成為母親之前,也是個躲在書房裡的小姐。

 孩子大了,我發現獨自生活的自己又回頭變成一個不會燒飯做菜的人,而長大了的孩子們卻成了美食家。飛力普十六歲就自己報名去上烹飪課,跟著大肚子、帶著白色高統帽的師傅學做義大利菜。十七歲,就到三星米其林法國餐廳的廚房裡去打工實習,從削馬鈴薯皮開始,跟著馬賽來的大廚學做每一種沾醬。安德烈買各國食譜的書,土耳其、非洲菜、中國菜,都是實驗項目。做菜時,用一隻碼錶計分。什麼菜配什麼酒,什麼酒吃什麼肉,什麼肉配什麼香料,對兩兄弟而言,是正正經經的天下一等大事。

 我呢,有什麼就吃什麼。不吃也可以。一個雞蛋多少錢,我說不上來,冰箱,多半是空的。有一次,為安德烈下麵──是泡麵,加上一點青菜葉子。

 湯麵端上桌時,安德烈,吃了兩口,突然說,「青菜哪裡來的呀?」

 我沒說話,他直追,「是上星期你買的沙拉對不對?」

 我點點頭。是的。

 他放下筷子,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說,「那已經不新鮮了呀,媽媽你為什麼還用呢?又是你們這一代人的──習慣,對吧?」

 他不吃了。

 過了幾天,安德烈突然說,「我們一起去買菜好嗎?」

 母子二人到城裡頭國際食品最多的超市去買菜。安德烈很仔細地來來回回挑選東西,整整三個小時。回到家中,天都黑了。他要我這做媽的站在旁邊看著,「不准走開喔。」

 他把澳洲牛排肉展開,放在一旁。然後把各種香料罐,一樣一樣從架上拿下來,一字排開。轉了按鈕,烤箱下層開始熱,把盤子放進去,保持溫度。他把馬鈴薯洗乾淨,開始煮水,準備做新鮮的馬鈴薯泥。看得出,他心中有大佈局,以一定的時間順序在走好幾個平行的程序,像一個樂團指揮,眼觀八方,一環緊扣一環。

 電話鈴響。我正要離開廚房去接,他伸手把我擋下來,說,「不要接不要接。留在廚房裡看我做菜。」

 紅酒杯,礦泉水杯,並肩而立。南瓜湯先上。然後是沙拉,裡頭加了松子。主食是牛排,用錫紙包著,我要的四分熟。最後是甜點,法國的souffle。

 是秋天,海風徐徐地吹,一枚濃稠蛋黃似的月亮在海面上升起。

 我說,「好,我學會了,以後可以做給你吃了。」

 兒子睜大了眼睛看著我,認認真真地說,「我不是要你做給我吃。你還不明白嗎?我是要你學會以後做給你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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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Cherie Carter-Scott

1. You will receive a body. You may like it or hate it, but it's yours to keep for the entire period.
2. You will learn lessons. You are enrolled in a full-time informal school called, "life."
3. There are no mistakes, only lessons. Growth is a process of trial, error, and experimentation. The "failed" experiments are as much a part of the process as the experiments that ultimately "work."
4. Lessons are repeated until they are learned. A lesson will be presented to you in various forms until you have learned it. When you have learned it, you can go on to the next lesson.
5. Learning lessons does not end. There's no part of life that doesn't contain its lessons. If you're alive, that means there are still lessons to be learned.
6. "There" is no better a place than "here." When your "there" has become a "here", you will simply obtain another "there" that will again look better than "here."
7. Other people are merely mirrors of you. You cannot love or hate something about another person unless it reflects to you something you love or hate about yourself.
8. What you make of your life is up to you. You have all the tools and resources you need. What you do with them is up to you. The choice is yours.
9. Your answers lie within you. The answers to life's questions lie within you. All you need to do is look, listen, and trust.
10. You will forget all th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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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311) 從前文人所寫的雜文中,常出現「走進這條小巷,有一家店可以讓客人吃到好吃的海鰻……」這樣的句子。有時候,「好吃」前面會加上「還算」這字眼,比方說:「神田的明神後面,有一家店可以讓客人吃到還算好吃的鴨肉……」。年輕時,我覺得那種說法,聽起來真是風雅,還以為那是文人和文藝界的專門用語,頗嚮往之。「讓客人吃到好吃的……」彷彿是種固定的句型,「好吃」這詞,還不能改成「美味」,「讓客人吃到」也不能改為「給客人享用」這樣客氣的講法。非得要是「讓客人吃到好吃的……」,否則就跟穿著鞋底磨損的結城桐木屐的名人不搭嘎似的。

 然而,這種只見於隨筆、小說、現實生活中難得聽聞的台詞,倒是有人對我說過那麼一次。那是村松友視先生。村松先生長年編輯文藝雜誌,大概是因為這樣而跟許多講究吃食的文人經常往來吧。那天,他一身黑色裝束外加一件黑色外套,自然而然地脫口說出:「讓客人吃到還算好吃的……」
 我開始就讀自己家鄉的大學,是在昭和三十三年(西元一九五八年)的櫻花季。其間,我的高中同班同學典子曾來信,她字跡工整地寫著:「請空出一個晚上的時間。」信裡頭寫了些季節的問候,但幾乎僅止於此,內容極其單調。高中畢業後的第二年,我們曾在同學會上見過一次,至今已有三年沒碰面了,彼此也都已經二十三歲。

 正常情況下,那年春天我該從大學畢業了,但因為之前兩次聯考落榜,所以那時的我仍算是學生。典子從地方上的短期大學畢業後,在我們高中所在的北陸(東北地方)都市銀行服務。我跟她並不是那麼熟,真要論我們的緣分,不過就她跟我的好友阿宏談過戀愛罷。但我既不記得阿宏曾提過她什麼,也從未見過他倆在一起的畫面。換句話說,我們的交情不過爾爾。

 我跟阿宏,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

 天還沒亮就到河堤跑步,是阿宏每天的功課;而我,則習慣讀書讀到三更半夜。所以我跟阿宏上午上課時經常打瞌睡,他是因為早晨運動感到疲勞,我則是因為沒睡飽。但是放學後,阿宏和我都喜歡到彼此家中一塊兒打發時間。

 如今回想,我已記不得我們都聊些什麼,只覺得那種消磨時間的方式,只有在那樣的年紀才有有本錢做。時間過得出奇的慢。我們固定在太陽下山後分手,但即便夕陽早早就染紅了窗戶,天色就是遲遲不肯暗下來。我們總覺得自己一直身處晚霞中。那時候的時鐘,跟現在不一樣、指針移得特別慢吧?──不管經過多久,我們始終十七歲。

 ●

 就在升上高三的三個月前一個冬日清晨,阿宏死了。他吞下長期買來囤積的白色安眠藥,走了。前一天晚上,我們還在街上的電影院看賈利.古柏(Gary Cooper)和派翠西雅.尼爾(Patricia Neal)的電影「摩天大樓」(The Fountainhead,一九四九)。步出電影院時,路面的積雪都結冰了。我因為穿著橡膠雨靴,容易打滑,於是阿宏抓著我的手臂支撐我。他力氣大得像個大人。印象中,在為阿宏守靈的寒冷夜晚和葬禮上,我似乎看過典子身穿黑色洋裝的身影,但我記不起典子跟阿宏間有哪些傳聞了──不光是典子,那年冬天的那兩、三天,我的腦子是一片空白。

 大學校園內的櫻花已開始凋落。我跟典子約好五點,在紅門前的「白十字」碰面。

 典子變漂亮了。有了大人樣,變美了。她身著富有春天氣息的草綠色洋裝,隱藏洋裝下的大腿一帶,似乎起伏而柔軟。每一次她換腿交叉時,我總忍不住去注意。才一見面,我便開始擔心典子今晚要住哪裡好。倒不是我想約她,而是當時不像現在這麼方便、有那麼多飯店,依照習慣,我們總要照顧從故鄉來到東京的友人。

 她說,她是搭早班火車從北陸的都市過來的,既然這樣,今晚應該有待在東京的打算吧?想到這兒,我不禁心頭一陣慌亂。她信上說「請空出一個晚上」,這「一個晚上」,此時看來竟充滿了情慾色彩。不過,很快地我鬆了口氣、並感到失望。她告訴我,她阿姨家在大森。

 往窗外看去,白山上的城鎮已經染上一片微紅,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

 我們穿越天色漸暗的校園,在醫學院的側門左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漫步來到了湯島。我想起就在三天前,讀書會的教授說,「天神下有間店可以讓客人吃到好吃的湯豆腐」,還帶我們去大快朵頤了一番。那教授是位美學專家,會寫些文藝評論什麼的,頗受學生愛戴。他很有當時流行的不修邊幅風格,總是帶著裝有艱深書籍的布包,極其讚賞武田泰淳 。

 教授熟悉的那家店,的確名不虛傳,湯豆腐果然好吃,但說起來,是那種讓人坐上一陣子、小酌一番的地方,不太適合我們這樣一對年輕的男女用餐。可是,昨天我就已決定帶典子來這家店。我不想帶她去一般學生喜歡出入的店名橫寫的店家(西餐廳),因為我要讓她去跟別人說,我跟別人不一樣。

 當時,我的家鄉到上野、湯島一帶,還保有鷗外的《雁》和漱石的《三四郎》中描述的風情,我多少也有意介紹一下這些風光。然而典子不但沒有遠眺寬永寺的五重塔,看到湯島天神裡的大神牛也毫不驚訝,而是始終低著頭跟在我身後。時不時,我會聽到她若有似無的低聲輕嘆。我們待會兒要去的店,有用紙門區隔的和室包廂,我一邊想像著裡頭的神秘氣氛,一邊步下天神的石階。

 從湯島天神下到不忍池,有兩道石階,筆直陡峭的那條叫做「男坡」,平緩迂迴的那條則稱為「女坡」。像今天這種有繽紛落英的夕陽下,跟女子在一起,當然要走女坡。仿明治時代煤氣燈造型的銀白色街燈,微微照亮了我們的腳步,谷中一帶寺廟的暮鼓聲,撼動了女坡沿途的櫻樹枝,落英更加繽紛了。鐘聲結束之際,典子忽然停下腳步,在我背後輕聲低喃。

 「五月,我就要嫁人了。」我一點也不驚訝。或許,是因為我早就感覺到她會說出這樣的事吧。人要一本正經地宣布某事時,通常會有與之相呼應的情境。就像那天,籠罩在晚霞中的緩坡、帶著花香的溫暖春風……。我等著典子繼續說下去,但她只說了那句話,便搶在我前面快步地走下女坡。透過她的肩膀,我看見「豆腐彌左」用燈火打亮的招牌搖曳著。

 ●

 如今回想,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個時候的我們,不論是生長環境,抑或者是經驗,說得誇張點,那種所謂的「閒情逸致」、「文人嗜好」,好像是與天俱來的。換句話說,由於我父親是個雅士,雖然我不是從小就聽著常磐津和長歌 長大,卻很喜歡那些傳統戲曲。

 昭和三十年代前半的學生,穿著打扮都很寒酸,吃的東西也很簡單,但我們就是有本事不花錢追求物質,僅僅矜持地讓心情享受奢華。明知道那是一種年少輕狂的裝腔作勢,仍要散步在黃昏的不忍池畔、無緣坡上,模仿小說《雁》中的鷗外,坐在三四郎池畔長滿青苔的石頭邊,執意等候著美禰子的出現。我的家鄉附近,包含「白十字」在內,不乏許多適合帶女生去的西餐廳,以及逃過戰火洗劫、造型華麗的中華飯館,但我卻偏要帶典子去「豆腐彌左」,這也是那種裝腔作勢使然。

 另一方面我也算準了,既然是讀書會教授會帶一群學生去用餐的地方,收費就不至於太貴。「豆腐彌左」是創立於明治時代的豆腐料理店,現在的老闆不知道是第幾代的禰左衛門了,起初經營得很用心,但好像因戰爭關係,熟客不再上門,便意興闌珊起來,年過半百後包養了白山下小酒館的女人,生意方面也只專賣湯豆腐料理,一直經營至戰後的今天。

 被煙燻黑的店內牆壁上,貼著寫得龍飛鳳舞的菜單── 「空蟬豆腐」、「雪埋豆腐」、「蓮豆腐」、「家常豆腐」……,感覺像是山珍海味。然而近來客人也不會點那些菜了,就算點了,老闆也不想做。取而代之的是「豆腐彌左」這道菜,就連夏天也是提供湯豆腐。儘管心想這裡又不是南禪寺,夏天吃湯豆腐也不怎麼合宜吧,但當年的我們相信,這就是一種生活的瀟灑。典子一定會感動的。所謂「瀟灑」,正是因為連自己也無法理解,才算是「瀟灑」啊。

 ●

 我們被帶進一間四疊半大的包廂,正中間只有一張矮桌,雖然從店裡看不到裡頭,但因為包廂靠近門口,能隨時感受到櫃檯一帶的動靜。我跟典子若不刻意壓低聲音交談,對話就會被其他客人給聽到了。如果我們年紀再大一些,或許服務員會帶我們到裡面比較安靜的包廂吧。身著寒酸的學生服,與穿著少女風格連身洋裝的女孩聯袂前來,坐下來也不會點酒喝,當然會被帶到這種無風情可言的房間吧!

 「豆腐彌左」的湯豆腐套餐有普通的湯豆腐、塗上花椒芽味噌燒烤的豆腐三串、茶葉飯和一小碟醬菜,十分簡單。那一天,是四月初,大概是花季天寒的關係,天色一暗,氣溫也跟著降低,所以看見湯豆腐的熱氣直冒,我心裡覺得很舒坦。身穿和服的女服務生說了聲「請慢用」便退下了,只剩我和典子兩個人。

 那是我頭一次實際聽到,那種只在小栗風葉和廣津柳浪的小說中才有的「請慢用」台詞。「豆腐彌左」的女服務生表情冷淡,但我所讀的小說中,女服務生理當會偷偷拋個若有所指的媚眼才對。我們安靜地用餐。典子動作很不靈活地用筷子將豆腐、青菜夾進鍋裡,我茫然地看著她斜倚的雙腳所裸露的白色圓渾小腿肚。房間才四疊半大,但角落有個和服衣架,下面還很奇怪地疊放著四、五張椅墊。

 「請跟我做!」冷不妨聽到這個要求,我正要送進口的豆腐從筷子上掉落下來。典子重新端坐,直視著我的眼睛,一臉嚴肅,好像尋仇的武家女眷。她直盯著我,然後拿起手邊的毛巾遞給我,意思是要我自行收拾散落在桌上的豆腐。然後,她用比剛才更大的聲音說:「今晚,請跟我做。」

 聽見這話的老闆和客人們的聲音嘎然而止。我想起了典子在校慶獨唱〈庭中百草〉的情景。她的聲音清澈,宛如女中音般美麗。包廂紙門外悄然無聲,連一聲咳嗽都聽不到。我只好尷尬地哈哈大笑。

 我用手指壓著嘴唇,不斷地使眼色,典子這才將聲音壓低。歸納典子所言,大致是這樣:其實她跟阿宏之間也沒做過什麼,但她就是很喜歡自殺的阿宏。阿宏死後,她原以為自己今後再也無法愛上別人了。所以一有人示愛,她就逃開;有人介紹相親,她也搖頭拒絕,就這樣直到二十三歲的春天。

 但她的故鄉畢竟是北陸的小城。之後有位親戚前來提親,她終於無法拒絕、必須出嫁。當年這種情形十分常見。男方已經下聘,婚期訂在五月的某個星期天。她藉口要親自拿喜帖給友人,前來東京。到這裡我還能理解,接下來無論如何都想不透了。總之,她就突然跟我說「請跟我做」、「今晚,請跟我做」。

 「請跟我做,」沈默良久後,就在我打算起身上洗手間時,她又開口說了一次。比起她說的話,我其實更擔心紙門外的狀況,坐立難安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就在這時,典子幾乎是用喊的說:「別擔心錢的事,我有!」就在近處,傳來了女人的竊笑聲。大概是方才送湯豆腐進來的女服務生吧。趁這個機會,我們趕緊埋單,離開了「豆腐彌左」。

 走出店門,外面正淅瀝瀝地下著四月春雨,天神下的女坡變得溼滑、不太好走。我們一路上沒有作聲,順著低緩的斜坡往不忍池的方向走去。途中經過許多感覺頗適合幽會的日本旅館,讓我十分困擾。「萬一典子停下腳步站在其中一家門口,我該怎麼辦?」我心想。

 如今回憶起來,覺得那場景真是可笑。不論是在「白十字」,還是在「豆腐彌左」,照理說我都是用那種目光看著典子洋裝下的腿和裸露在裙外的渾圓小腿肚。何況,女方還主動要求「請跟我做」,為什麼我卻完全提不起那個勁呢?我並不是顧忌阿宏;就算做了,之後我跟典子的關係也不會有所改變。我既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悲傷……我想,我只是害羞吧。

 一過轉角,亮晃晃的湯島大馬路乍現眼前。我的眼睛一花、腳步打滑,整個人往前傾、跌在雨水打濕的人行道上。典子尖叫一聲,將我扶起來;我的臉沾滿了骯髒的血水,雙眼之間的鼻樑一帶痛得要命。原先我以為只會流點鼻血,但原來更為嚴重。在典子的攙扶下,我們急奔最近的外科醫院。我靠在典子的懷裡,雖然身處雨中,卻感覺柔軟而溫暖。早知道我就答應她。但,太遲了。

 如果再往上跌個兩公分,我可能已經一命嗚呼。我的鼻樑,到了已過還歷之年 的現在,依然彎曲──正是那一夜我對典子的記憶。

 前不久,我出席了已經好久沒開的同學會,聽聞典子已經有三個孫子,生活熱鬧美滿。當然,那間可以讓客人吃到好吃的湯豆腐的「豆腐彌左」,如今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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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障礙患者公開自己與病痛對抗、直至和平共存的心路歷程,需要極大的勇氣!文榮光醫師認為這「能夠讓其他深受精神障礙疾病摧折、受苦的心靈不再感到孤寂,這不單是安慰,更是極大的鼓舞,甚至能讓病友們對未來燃起一絲希望。」

 「最後是寫作救了我……難怪我把寫作視為一種生活方式。」世界知名的紐西蘭文學家珍奈.法蘭姆在自傳裡如此寫著。
 自二十一歲被送進進精神病院,法蘭姆生命中最光華燦亮的青春歲月有七、八年是在精神病院度過,甚至差點接受前額葉切除,而讓醫生臨時改變決定的關鍵因素,是她的著作得了文學首獎。她終身伏案寫作,為世人留下珍貴動人的作品,對她個人來說,寫作彷彿解藥般撫慰了她易感羞澀的心靈,是她每遇生命窒礙時的唯一出口。

 讀了法蘭姆的故事,不禁好奇:書寫是不是也能為所有受困的心靈帶來療癒的契機?

 長年致力精神醫學研究及臨床心理治療的文榮光醫師,依其專業經驗,認為書寫確實可作為心理治療的一種方式。精神醫學除了處方藥物,也把談話治療視為療程的重要部分,寫作類似與自我對話的形式,透過訴說、表達,讓壓抑苦悶的情緒找到出口,就像大禹治水,讓狂亂滯悶的情緒有疏通管道。

 文醫師表示,目前在日本廣泛採行的「森田治療法」,主要做法就是讓病人每天寫日記,特別是針對憂鬱症及精神衰弱症患者,透過寫下日常經歷的人、事、物,寫下內在感受和想法,讓患者有機會審視自己思考慣性,也能在相當程度上持續觀察自己的情緒狀態,「這對病患來說這也是一種很好的自我回饋。」

 法蘭姆將自傳的第二部取名「伏案天使」,內容正是她多年住院,立志投身寫作的那段年輕歲月,示意她伏在案桌埋頭書寫的日子,總有天使陪伴。由文榮光醫師擔任董事長的「火鳳凰基金會」於去年舉辦第一屆「浴火重生」另類文學獎,就是希望為孤隱於社會各角落的精神障礙患者,敞開一文學創作的園地,同時建立他們與社會大眾相互理解的窗口。

 只是,精神障礙患者寫下個人心情日記,與參加文學獎、對外界分享私密心情,還是有極大差距,書寫的過程必須再度經歷過往最沉痛難堪的日子,尤其這個社會依然對精神障礙患者存在誤解,公開自己與病痛對抗、直至和平共存的心路歷程,這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文醫生非常感佩這些願意現身說法的朋友,「如此勇敢地自我剖白,能夠讓其他深受精神障礙疾病摧折、受苦的心靈不再感到孤寂,這不單是安慰,更是極大的鼓舞,甚至能讓病友們對未來燃起一絲希望。」

 (第一屆「浴火重生」另類文學獎得獎作品已由心靈工坊集結出書──《浴火鳳凰》。3月8日2:00pm,火鳳凰文教基金會和心靈工坊出版社將聯合於誠品書店台北信義店3樓Forum廣場,舉行《浴火鳳凰──釋放憂鬱的靈魂》演講會,免費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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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突然多了起來。如同雨季來臨的河川一樣水位高漲,汩汩而流。如果可以將時間單位當作錢幣存進銀行,我現在就算是有錢人了。走起路來,時間硬幣在口袋裡叮叮咚咚地相互敲擊著,從街頭響到街尾,響徹高高的晴空,如此炫耀,聽得自己都尷尬起來了。

公園空曠,美術館廣場寂寥,巴士座位坐不滿,去郵局寄信不用排隊。周末擠在購物中心的人潮一夕之間退得一滴不剩,留下空蕩蕩的手扶梯一臉無聊,兀自玩著上上下下的遊戲。周一愛去銀行轉帳或繳款的人們棄守了堡壘,平時推著娃娃車出來散步的媽媽們也約好了放自己一天假,商家老闆紛紛站到店門口左顧右盼,以為多看兩眼,顧客就憑空而降,上門消費。

當他們看見只我一人兩手空空地慢吞吞踱過時,不由得流露失望。

星期二,早上十一點。你看不見別人,只能看見我。這個時間的富翁,金錢的窮人,生命的遊民。

時鐘可以失去指針,報時器可以失靈,生命依然是一條向前奔流的河,誰也無法喊停。

如果城市的人們確實是成群結隊的魚兒,那麼城市的韻律是魚群拍打魚鰭、整齊向前游動的節奏。沒有一尾魚擺遲疑,沒有一個魚頭扭頭回望,魚群堅定地往前集結行進,只有你這條魚不知掉了背鰭還是發生耳鳴,竟然沒有跟上。一眨眼,海面忽然淨空,魚群消失,一滴水泡不剩,留你獨自深陷於這片完全看不到盡頭的深藍之中。一大片,一大片的藍,龐大而冰冷,如同你自以為的孤寂。陽光就在你頭頂閃閃發光,海水沉默地包圍著你。而你只是漂浮著,哪裡也不急著去。

不急著去,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你沒有一本密密麻麻記滿名字地點時間的記事本,告訴你到何處去見誰做什麼,也沒有一支響個不停的電話,對你命令請求或商量。其他人一臉嚴肅,眉毛哀戚,精神緊張,邊揉太陽穴邊吞胃片,而你卻容光煥發,眉心舒坦,兩手插在褲袋裡,專心踢著路上的石頭。你又回到童年那次長得不能再長的暑期,在每個無聊的夏日午後,父母還沒有回家,玩伴不見蹤影,你一人,像隻無所事事的流浪狗,站在路邊數著奔駛而過的車子。你總是驚訝那些車子急急忙忙的速度,羨慕他們需要那麼緊急地趕路。那一定得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生,才值得這麼努力。

對站在路邊什麼也不做只是發呆淌口水的狗兒來說,時間卻終於靜止下來。因為什麼都不做,所以什麼都沒發生;也,不會發生。生命彷彿用隱形墨水在紙上寫字。寫一行,消失一行。你隱姓埋名於城市的無名巷弄裡,靜靜看著世界從自己的身邊過去。伸手攔阻也沒有用,因為你知道,所謂世界無非只是一組幻影。如果你伸手,就會發現自己的五指穿破那些影像,碰觸到無盡的虛無,像海水一樣,雖然大量卻無法捕捉。你知道。

我知道。我無非就是提前體驗了自己的死亡。當我徹底從世界消失的那一天,這個世界仍會如那些匆匆而過的車輛,頭也不回地向前急奔。管它路邊有否站著一隻狗。

奇怪的是,我卻從來沒有比此刻更自覺活著。

【2008/03/07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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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本屆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的法國電影《潛水鐘與蝴蝶》,改編自曾是法國ELLE雜誌總裁的尚─多明尼克‧鮑比(Jean-Dominique Bauby)四十四歲中風後寫成的回憶錄。傳奇的是,全身癱瘓的鮑比不能說話,只靠眨動左眼,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由好友替他寫下對生命的謳歌。

最近美國書市也出現足以輝映的抗病英雄奧基‧尼托(Augie Nieto)。奧基原是成功的健身業大亨,三年前,在黃金中年發現罹患漸凍人症。疾病挫敗他卻沒有打垮他,他藉新書《帶病長征》(Augie's Quest: One Man's Journey from Success to Significance)自述和疾病的抗戰。奧基的勇毅動人,連《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暢銷天王米奇‧艾爾邦都忍不住讚譽:「他是病人,卻比許多健康人對全人類有更大貢獻。」

1970年代末,奧基大學時代就在南加州開健身房,熱愛舉重及馬拉松,並以推廣當時甫問世的新產品健身腳踏車發跡,成為全球最大健身器材供應商,雄霸健身業三十年。就在奧基事業登上成功高峰之際,四十七歲時突然不明疼痛纏身,診斷出罹患「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俗稱漸凍人症。

漸凍人症至今仍屬罕見疾病,現有藥物只能控制副作用,無法延緩病情惡化。通常發病後只有不到五年壽命,末期會全身癱瘓。奧基起初不接受自己得了無藥可治的絕症,罹患憂鬱症,想自殺了結生命。所幸親朋好友鼓勵,他才恢復信心及使命感,嘗試和疾病奮戰。

對現年五十歲的奧基和其他病友,他們像和時間賽跑,要盡快對症下藥,找出治療方式。偏偏臨床研究經費一天就要三萬美元,但2007年美國僅編列四千兩百萬美元預算;相較之下,阿茲海默症有十億美元經費,癌症更高達四十六億美元。

罹患帕金森症的知名影星米高‧福克斯全力投入為帕金森病人奔走,奧基則為漸凍人代言,和妻子合力募款,推動積極的研究計畫。他們和「肌肉萎縮症協會」合作,成立基金會及實驗室整合運作,企業經營般展開全球醫學研究,短短兩年就有可觀成果。

奧基現任「肌肉萎縮症協會」漸凍人症部門主管,主導資助推動全球各項先進研究。他和妻子被美國電視節目《今天》推崇為「真正的英雄」,表彰他們打擊病魔、全面投入探索漸凍人症的決心。

美國每年約有五至七千個漸凍人新病例,「大藥廠懶得投資經費」。但深具商業眼光的奧基指出,其中潛在的利潤相當可觀。根據1982年「孤兒藥品法案」(The Orphan Drug Act),美國境內罹病人數少於二十萬的罕見疾病,藥品價格可以無上限。奧基認為各大藥廠都錯失大賺一筆的良機。

原本事業成功、酷嗜運動的健身達人,命運卻很諷刺地讓他喪失活動機能,使他的傳奇人生更帶震撼力。不可諱言,《帶病長征》是為了募款的產品,但奧基勇氣堅毅與病相搏的典範,卻給病友甚至健康的大眾無限鼓舞與啟示。喜劇明星沙吉特(Bob Saget)尤其激賞他的執著:「人並不清楚自己能力的極限,如果有人在極艱困無力抗衡的逆境中還能做出成績,那真像靠個人之力移動一座山。」

【2008/03/02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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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讓孩子從小練字,藉書法凝神安心,果然有至理存焉!這會兒,我終於了然其間的奧妙。可惜的是,待得我這一領悟,已是悠悠數十年過去!

 已經不記得從幾年級開始練習寫大字,只記得每到習字課那天,從學校回家,總要挨一頓鞭子,潔白的衣服上,東沾點兒墨汁、西拉點兒線條,洗也洗不乾淨,母親簡直氣壞了!越搓洗越來氣,抄起鞭子便滿屋子追打。可我是冤枉到了極點,無論自己是如何小心翼翼,老逃不出四伏的危機,挨挨擠擠的座位,不是右手邊的、就是左手邊的同學粗心大意地橫掃過來,前後左右,流彈四起,躲都無處躲!冬季的黑色制服不礙事,充其量就是黑上加黑,不顯眼;夏天的一身白,常無端被墨汁點綴成花衣裳。
 習字課那天,文房四寶必須配備完整,而我詭異地老無法完整置備,丟三落四,不是忘紙、少墨、丟筆,就是乾脆全部付諸闕如。到學校挨老師罵,回到家挨媽媽打,書法課是小學時最痛苦的夢魘之一。可我的毛筆字卻是受到青睞的,從國小到大學,書法本上總圈滿了紅圈,每回的書法比賽幾乎無役不與,每戰皆捷,寫著、寫著,竟真的以為自己是不世出的天才。大學時,教《詩選》的系主任,讓我們寫詩,他眼力很差,看不得小字,請我幫忙寫板書,將同學的詩作一一抄上黑板,以利老師當場修改。教授背對著同學,幾乎是眼珠子貼在黑板上、看起來像是用聞的般,一字一句地改,在眼力幾近失明的狀況下,居然還看出我的字跡不錯,他老人家嘉許我:

 「你是可以寫字的,到山上來好好學。」

 ●

 於是,我和另一位同時被點到名的同學一起上山拜師學藝。春華爛漫,我們懷抱著浪漫的情懷想上山一展長才。然而,老師教書法講究程序,輕意不肯讓我們揮毫。一趟趟地跑,一次次地聽他說些不中聽的紙啊筆的、硯啊印的,光磨墨就磨掉了好幾回、蓋印就蓋掉了無數趟,教授存心把我們調教成正規軍,可我們不成材,只願充作雜牌軍,捧著老師交代我們臨帖的、看起來字跡拙稚的魏張黑女碑下山,一路駭笑著打鬧,完全不當一回事。老師拜託學校的點名小姐屢屢到班上來催促,我們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捧著墨跡未乾的急就章上山應卯。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代表學校出賽並奪得錦標。裝裱好的得獎作品從展場撤回後,接續在學校的大禮堂裡展出,每回經過瞥見,老覺得心虛、難為情,悔恨沒能多下點兒工夫。一日,見到暗戀著著的一位學長佇立條幅前,正歪著頭欣賞,我臉紅心跳,一時竟兩腿發軟,差點兒沒昏倒在地。

 從那之後,便和書法絕了緣,再沒提過毛筆寫字。這一停,就是三十餘年。

 前年元宵,應福建石獅市文化部之邀,前往觀賞花燈。每到一處,例行簡報結束、正式遊覽之前,總有硯台筆墨和一張偌大的宣紙在出口處伺候,幾乎無一處能豁免。我這才了然先前連戰先生風光訪問大陸,一路絞盡腦汁揮毫題字,並非連先生盛名在外,原來是大陸慣常的習性。然而,終究是疏於練習,簡直沒有勇氣提起筆。我總左閃右躲,或尿遁、或裝忙地唬弄過去。一回,到蚶江謎語館,無處可逃,一群中文系出身的教授,怕辱沒了台灣的文化水平,對著一張潔淨的宣紙,大夥兒打死不肯就範。於是,你推我讓的,學化學的外子被推上陣,學理工、管飛彈的,寫不好是應該的,寫得好是意外,沒甚麼辱沒不辱沒的顧慮。我出主意,題曰:「萍聚在謎鄉」,外子提起大筆一揮,沒估量準確,光「萍聚」二字便大剌剌佔去大半的條幅,再也擠不下其後的三字,於是,靈機一動,捨去「在」字,「萍聚謎鄉」四個斗大的字落下,不管品質如何,就憑那氣勢,當下便贏得一片熱烈掌聲,雖則輕騎過關,我可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

 沒料到外子這一揮筆,竟意外掙得了「大師」的美名。那晚,大陸同胞聯袂前來旅邸求字,簡直嚇壞了一干人等。外子無奈,只好靠著夜色掩護,遮字也遮臉,硬著頭皮寫了幾張交差了事。我氣定神閒,微笑以對,一副高深莫測、不肯輕易出手的高手態勢,其實是心虛難當,抵死不從。我在心底暗暗發誓,回台灣得重拾舊業,練他個一年、半載,萬一不小心光復大陸,當上了長字輩的人物,才能人模人樣的當場輕鬆賦詩題字,佯裝風雅。

 當地人熱情洋溢,我們一路吃吃喝喝,接受了頂級的招待。元宵花燈、南管北調全齊全了,負責接待的領導,帶著我們東吃吃、西玩玩,最終領到了他女兒的書法展場上來。為了報答盛情,我們把腦子裡想得到的恭維成語全都用盡了,出口處,還是不能豁免的,又是宣紙筆墨硯候著。主人齜著牙,打恭作揖,說:

 「無論如何,請台灣來的大師各題一句,將來放在女兒的書法集上,以光篇幅!」

 本來有一位勇毅之士,已取起筆,沾上了墨,調整好身段,正準備效死疆場,聽說了要人贓俱獲地印在書上,嚇了一大跳,即刻丟盔卸甲、落荒而逃。然而,我揣度著:「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這關卡鐵定不易脫逃!」

 大夥兒仍舊相互推拖,我覺得彼此陷害也不是辦法,是勇敢承擔的時刻到了!可是,當眾揮毫,萬一凸槌,個人一世英名不保事小,壞了台灣教授的美名事大,於是,折衷方案應運而生:

 「茲事體大,出書可不容易!為了更慎重其事,能不能容許我們回台灣後,好好斟酌,再寫了寄過來!」

 奸計得逞,主人一時不察,甚至被我們的誠意感動到幾乎淚盈於睫!

 回台灣之後,本想裝迷糊,矇混過去,豈知領隊詩人白靈教授乃信士也,聲聲催促。我在午後的台北,挽袖奮臂,從白日揮毫到夜深,寫不成一張像樣的大字,急得跳腳。可也沒法子,看這態勢,只能在「為人輕諾寡信」及「藝術水平低落」間擇一對號如座,而我,從小到大,一向操行都得甲等,才不願臨老壞了名節。於是,勉為其難,厚著臉皮,寫了「短長肥瘦各有態」七字,矇著眼不敢諦視,隔海遞送,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

 去年母喪後,心情低落。一日回台中,文友芬伶神情凝重的轉身遞過一疊寫滿小楷的薄紙,低聲說:

 「我抄了些經文送廖媽媽一路好走!」

 我攤開來看,不禁眼紅心暖,這一、二十張整整齊齊抄在紅格上的經文,字字俱是朋友的用心,既費眼力又耗神,而我何德何能!……百日那天,我站在熊熊的爐火前,一邊燒著芬伶細細抄寫的經文給母親,一邊告慰母親亡靈:

 「媽媽別擔心!未來再怎麼困難都撐過得去,我有朋友相挺!」

 六月盛夏,我決定轉任他校,在世新大學最後一堂課的前日,我忽然萌生強烈的焦慮,午後,攤開紙筆,寫下貫雲石的〈清江引.惜別〉:

 「若還與他相見時,道個真傳示。不是不修書,不是無才思,遶清江買不得天樣紙。」

 想想,這簡直是纏綿過了頭!於是,撕了它!胡亂找了本詩話,狂抄亂寫,幾十張的宣紙,將書房、客廳的地上鋪得滿滿,意猶未盡,還E-mail給靜娟等好友,分明是焦躁不安,卻題曰:「閒來試筆」:

 「外頭驟雨初歇,屋裡心亂如麻。學期接近尾聲,明日是我在世新教書的最後一堂課,其實沒有『閒來』,只是藉『試筆』來定心安魂。今天寫了一地的大字(寫完一張便鋪一張在地上),風不定,人未靜啊!」

 從那日後,文房四寶又被束諸高閣,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上星期,應邀到高雄佛光山道場。見過星雲大師、朝拜諸佛、聽聞夜半鐘聲並參觀山光水色,最後一刻,我們被領進了抄經室。整齊劃一的桌椅,安靜無聲的陽光。每個人都躡手躡腳悄悄入座,齊整淺淡的〈心經〉已然鋪在桌面,我們只須用筆在淡色楷書上描摹即可。而我因為先前遊山,一身輕便,連眼鏡也沒隨身,擠眉弄眼半晌,只約略瞥見輪廓,根本無法描摹,只好另外要了無格白紙,無拘無束,隨意揮灑。其實,莫說看不清預先寫就的經文,就連自己一筆一畫寫出的文字,也都沒能辨識筆畫正確與否,甚或字跡是否重疊。然而,一字一字地往心上寫,寫著、寫著,屋內頓時有了春色,母親往生以來的煩躁絲絲縷縷如煙消、如雲散,俱隨著屋內閃動的光影一點一滴飛出了窗外。

 古人讓孩子從小練字,藉書法凝神安心,果然有至理存焉!這會兒,我終於了然其間的奧妙。可惜的是,待得我這一領悟,已是悠悠數十年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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