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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維梅爾的帽子:從一幅畫看十七世紀全球貿易

作者:卜正民

譯者:黃中憲

出版社:遠流

出版日期:2009/03/27

內容介紹

在某幅畫中,一名荷蘭軍官彎身靠向一名大笑的女孩。另一幅畫中,有個女人在窗邊秤銀子的重量。又一幅畫中,水果從瓷碗中滿出,掉在土耳其地毯上。維梅爾的畫作,以其美麗和神秘叫人看後久久難忘,但那些以高明手法呈現的場景,其背後有著什麼故事?一如卜正民教授在《維梅爾的帽子》中所闡明的,這些看似溫馨小品的畫作,其實開啟了歷史之門,通過那些門,可一探過去一個快速擴張的世界。

那軍官頭上的時髦帽子,以海狸毛皮製成,海狸毛皮則是歐洲探險家在美洲以武器從原住民那裡所換來。海狸毛皮反過來又為那些想找出通往中國之新路線的水手,提供了航行探險經費。而在中國,歐洲人將以採自秘魯的白銀,購買數以千計在當時荷蘭繪畫裡頻頻出現的瓷器。

卜正民探明那個成長快速的貿易網,將海狸毛皮、土耳其地毯、或中國瓷碗帶進台夫特某個客廳的貿易網。走訪荷蘭的法國人笛卡兒,稱荷蘭的碼頭,「貨物無奇不有」。《維梅爾的帽子》正告訴我們那些貨物多麼無奇不有,以及欲取得那些貨物的強烈欲望,如何以任何人所無法想像的程度,徹底改造世界。此書讓我們對維梅爾的畫和那些畫所描繪的時代,都有了嶄新而深廣的理解。

新書內容搶先看:

維梅爾想必有幾頂帽子。雖然沒有文獻提及,但是維梅爾那一代有他那種身分地位的荷蘭人出現在公開場合,絕不會光著一顆頭的。看看〈台夫特一景〉前景處的人,不管是男是女,人人都戴著帽子或包著頭巾。窮漢湊和著戴的寬邊帽名叫klapmuts,較有錢的男子為了向人炫耀,戴上〈軍官與面帶笑容的女子〉(Officer and Laughing Girl,圖二)中的那種帽子。看到那位軍官在屋裡還戴著他那頂時髦的大帽子,根本不必大驚小怪。維梅爾筆下只有正在工作的男子沒戴帽子:音樂老師或科學家。追求女性的男人,絕對戴著帽子上場。男人進屋或向女人致意時要脫帽的習俗(今日已少有人記得的習俗),在當時還沒有。只有在君王面前,溫文有禮的歐洲男子才會脫下帽子,然而荷蘭人自豪毋須向任何君王鞠躬致意,鄙視那些奉行這規矩的人,因此荷蘭人時時戴著帽子。維梅爾在兩幅畫中將自己畫進畫裡,而那兩幅畫裡,他都戴著帽子。在〈老鴇〉(The Procuress)中,他屈居樂師這個小角色,戴著幾乎垂到一邊肩膀的華麗貝雷帽(譯按:扁圓的無簷帽)。十年後,在〈畫藝〉(The Art of Painting)中,他戴了更小得多的黑色貝雷帽,而即使在那時候,那都是這位藝術家有別於他人的獨特標記。

維梅爾還有其他社會角色要扮演,因此需要符合那些角色身分的服裝。他在台夫特民兵組織裡當「射手」,享受這職務帶來紳士般的身分地位,但沒有證據顯示他懂得如何使用火槍。維梅爾死後,妻子卡塔莉娜.博爾涅斯擬出他身後財產清單,以作為她申請破產的依據,清單中有一柄長矛,胸鎧、頭盔各一具,但沒有槍和軍服。從當時描繪著軍服荷蘭紳士的許多肖像畫來看,他需要一頂和〈軍官與面帶笑容的女子〉中那位軍官所戴一模一樣的氣派毛氈帽。若戴貝雷帽,會被人視為輕慢,而鐵頭盔戴起來不舒服,只有作戰時穿。身為民兵,代表擁有特定的社會地位,且必須穿著得體,以免有失身分,因此,維梅爾想必擁有一頂像〈軍官與面帶笑容的女子〉中所見的那種帽子。

那頂帽子將會是我們在這幅畫中所要開啟的門,但我們在此先花點時間想一想這幅畫作本身。我們看到什麼?一身鮮紅外衣、打扮炫麗、身形超乎正常比例(維梅爾所愛用的視覺變形手法效果)的軍官,在向美麗的年輕女子(我猜是以卡塔莉娜為模特兒畫成)示愛。畫中場景或許看似在表現非常個別的行為,但其實不折不扣展現了他作此畫那個時代的社會風氣,因為它以當時近乎稀鬆平常的場景,呈現了一六五○年代末講究儀禮的荷蘭社會裡,年輕男女追求異性時奉行的新規則。

在這幅畫中的那頂帽子,有著通往更廣闊天地的通道。走到通道盡頭,我們會來到一六○九年七月三十日早上尚普蘭湖(Lake Champlain)邊,今日叫克朗波因特(Crown Point)鎮的地方。

一六四九、一六五○年之交那個挨餓的冬天,驚嘆於歷史的大網將那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與十七世紀出現的全球貿易、征服網綁在一塊。

尚普蘭的火繩槍將是這場襲擊勝敗的關鍵,也將是打破許多原住民部族之間原就岌岌可危之均勢,讓法國得以一手重組該地區經濟的石頭。一六○九年,火繩槍還是相當新的發明。雖然歐洲人發明了火繩槍,但火器並非源自歐洲;最早製造火藥並利用火藥發射火焰、發射投擲物的乃是中國人。但歐洲的鐵匠展現高明本事,將中國人的火炮按比例縮小,造出便於攜帶而又可靠的火器。arquebus(火繩槍)一詞,意為「鉤子槍」,因槍口處鑄上一個鉤子而得名。火繩槍笨重,不容易拿穩、也射不太準。鉤子讓槍手得以將火繩槍掛在攜帶式三角架下,穩定槍身以便射擊。另一個穩住火繩槍身的辦法,乃是將槍管擱在叉架上,立起的叉架和槍手水平視線一般高。十七世紀之初,槍炮匠已開始製造更輕而可省去這些配件的火繩槍。荷蘭槍炮匠把槍減輕到四點五公斤,相當不可思議。尚普蘭所帶去的那把槍就是這種較輕型的槍,不是荷蘭所製,而是法國製,不需鉤子或支架這些累贅就能瞄準。

歐洲諸國之間的競爭,推動了火繩槍的發展,而火繩槍則使所有的歐洲人在面對世界上其他地區的民族時占了優勢。沒有這項武器,西班牙人不可能征服墨西哥和秘魯,至少在傳染病開始肆虐,大肆摧殘當地居民之前是如此。這項科技優勢使西班牙人得以奴役被征服者,逼迫他們在南美大陸安地斯山脈的銀礦場工作,進而從那些礦場採得大量的貴金屬,支付在印度、中國的批發市場大量進貨的開銷。南美的白銀重組了世界經濟,使歐洲、中國以前此未有的方式串連在一塊,而如此的神奇效應乃是在槍口威脅下所促成的。

北美原住民文化那時還不知道如何加工金屬,但很快就懂得如何使用火器,且透過貿易取得火器。尚普蘭曾試圖阻止槍枝流入原住民手中,心知那將削弱他的軍事優勢。他之所以能打贏一六○九年尚普蘭湖邊的那場仗,乃是因為還沒有槍枝落入莫霍克人手中。其他歐洲商人則沒這麼提防。英格蘭人拿槍換毛皮,但只跟與他們友好的原住民部族交換。以新阿姆斯特丹(今天的紐約市)為據點做買賣的荷蘭人,則沒那麼注重是敵是友,賣火繩槍不拘對象。原住民商人很快就知道槍的價值,於是要求歐洲人以槍交換他們的貨物。大量的槍因此流入內陸,很快就輾轉流到歐洲人所掌控不到的地方。荷蘭人最後才理解到,他們賣給盟友的火繩槍,最終落入敵人的手裡,於是宣布凡是將槍賣給原住民的歐洲人,一律處死。不幸的是,這道命令下得至少遲了十年。

在那場戰役中,尚普蘭的火繩槍還發揮了另一個作用。事情發生在戰事結束後的隔一天。話說戰敗的代價,就是得接受活祭。活祭不能在作戰地點舉行。阿爾貢昆人和休倫人這時深入莫霍克人地盤,深怕敵人以更大的兵力迅速反撲。第一場勝利的奇襲效果,不可能再得;他們必須離開。但他們不想放掉抓到的莫霍克戰士。年輕男子是寶貴資產,不該浪費掉。有些男俘虜會被帶回部落,如果可能的話,還會融入俘虜他們的部族之中。但至少要有一個得用來獻祭。他們割斷俘虜的腿筋,使他們行動不便,然後綁住手臂,把他們押上獨木舟,以最快速度往北划。到了那天太陽下山時,他們已划了將近四十公里,已經到了可以舉行活祭的距離。那是重大的儀式,要通宵舉行。

十五世紀之前,歐洲製帽匠用的是歐洲的海狸毛皮,供應製造帽子所需的毛氈材料,但因為過度捕捉,使海狸數量減少了十之八九,而北歐開墾野地又拔除牠們的天然棲地。然後毛皮貿易轉移到北方的斯堪地納維亞,但過度捕捉又使斯堪地納維亞的海狸滅絕,海狸毛皮帽的生產隨之斷絕。

到了十六世紀,製帽匠不得不用綿羊毛製作毛氈。羊毛氈不是理想的製帽材料,因為毛質較粗,且沒有海狸毛那種可如茅草屋頂般覆蓋的天然特性。毛氈製造者可加進兔毛,以協助促成這種覆頂效果,但成品仍不如海狸帽結實。碰到下雨,羊毛氈往往吸水而不排水,一旦變濕,馬上就會變形。羊毛也因為顏色灰撲撲而不討喜。羊毛可予以染色,但毛氈匠所用的天然染料,固著不牢,特別是碰到下雨時。羊毛氈也沒有海狸毛皮那種強度和柔韌。荷蘭窮人的標準帽子klapmuts,就是用羊毛氈製成,因此會下垂。

十六世紀末,出現海狸毛皮的兩個新來源。第一個是西伯利亞。俄羅斯的設陷阱捕獸者進入西伯利亞,尋找更理想的獵捕地點,但陸路運送遙遠,而荷蘭人雖試圖掌控波羅的海貿易,以確保毛皮穩定輸入歐洲,但俄羅斯貨源不穩定。另一個新闢的來源是加拿大,開闢的時間約略相同。在聖羅倫斯河注入大西洋處的北美東海岸捕漁的歐洲人,發現東部林地裡海狸眾多,且原住民的設陷阱捕獸者樂於高價賣出海狸毛皮。

加拿大的海狸毛皮於一五八○年代開始小量出現在歐洲市場,隨後需求暴增。海狸帽重新大為流行。這個時尚首先在商人圈流行,但又過了幾十年,就擴延到宮廷、軍方的上層人士。不久,凡是講究派頭的人,都必然有頂海狸帽。一六一○年代,海狸帽的價格漲到羊毛氈帽的十倍之高,使帽子市場一分為二,一種是買得起海狸帽的人,另一種是買不起的人(價格分割的效應之一,乃是出現活絡的二手市場,供應那些買不起新海狸帽而又不想將就klapmuts帽的顧客需求。歐洲諸國政府擔心蝨子帶原的疾病散播,嚴密規範二手帽的市場)。

買得起海狸帽的人競相比派頭、比身分,製作海狸帽的商人競奪市場占有率,使製帽匠競相製作出更為稀奇古怪的帽子,以領先競爭對手。海狸帽開始講究顏色和表面絨毛的細微差異,這場時尚熱潮持久不墜。帽頂抬高、壓低,變窄、變寬,拱起、下陷。帽簷於一六一○年代時開始變寬,隨時尚而翻起或垂下,但整體趨勢是愈來愈大。帽子加上彩色帽帶,以標榜真正的時髦,帽帶上則嵌入酷炫的裝飾。〈軍官與面帶笑容的女子〉中那位軍官,在帽帶上嵌入什麼裝飾,我們看不出來,但他的帽子乃是當時最時髦的男用毛帽——這種時尚也正步入尾聲,約十年內就會消失。

加拿大供應的海狸毛皮刺激了帽子的需求,進而推高帽子價格和毛氈販子的利潤。對當時正欲在聖羅倫斯河谷建立第一批小殖民地的法國人而言,價格、利潤的飆升是一大利多,因為這給了他們意想不到的收入來源,可藉以支應勘察、殖民的開銷。在巴黎值一里弗赫(Livre,譯按:法國舊貨幣,相當於一磅白銀)的商品,運到北美洲換海狸毛皮,再運回巴黎,價值升為兩百里弗赫。這一買賣也使原住民和歐洲人的關係更為緊密。早年,原住民的設阱捕獸者認為,他們在占貿易夥伴的便宜。「拿海狸來做什麼都很好用,」某位蒙塔涅族設阱捕獸者暗笑著對一位法國傳教士說。「它可以用來製茶壺、輕便斧、劍、小刀、麵包;簡而言之,做什麼都可以。」他認為買他毛皮的歐洲人,特別是新英格蘭地區的英格蘭人很好騙。「英格蘭人沒腦筋,拿二十把像這樣的小刀跟我們換一張海狸毛皮。」法國人付的價碼稍低於英格蘭人。在原住民經濟裡,海狸皮的價值遠沒有歐洲人所付的那麼高。雙方都認為對方吃了虧,而在某個方面來看,雙方的看法也都沒錯,這樁買賣因此得以如此興旺。

對尚普蘭而言,一六○九年是毛皮貿易關鍵的一年。按照規定,他的商業集團所享有的十年壟斷期在前一年就要到期,而巴黎的製帽公司極力主張結束壟斷,好讓價格下降。尚普蘭極力反對,擔心沒有壟斷權之後,他的計畫將因資金短缺而無以為繼。壟斷期滿之前,他懇請國王亨利延長期限。請求獲准,但只延長一年。因此,一六○九年時,海狸毛皮市場全面開放。競爭對手立即搶進,使海狸毛皮價格下滑了六成。尚普蘭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個人與原住民的友好關係,在沒有競爭對手涉足的更上游處做買賣。為不讓休倫市場落入對手之手,尚普蘭拿義子(他晚婚,膝下無子)交換奧夏斯特甘,以示雙方友好,永無異心。因此,失去國王給的壟斷權,反倒促使尚普蘭更往北美大陸深處探索。

尚普蘭往西推進,除了尋找毛皮,還為了找別的東西:中國。他向亨利解釋為何需要繼續擁有壟斷權時指出,他不只想造福他的生意夥伴。他買下毛皮,乃是為了支應更重要活動所需的開銷,而那個更重要的活動就是「找出不受北方冰山干擾或酷熱區熱氣折磨的通往中國的通道。目前,我們的海員前往中國時要經過那酷熱區兩次,回程又要經過兩次,艱苦、危險難以置信。」對尚普蘭而言,毛皮在巴黎得維持高價,才能從中賺取高額利潤,支付前往中國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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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知名投資大亨喬治索羅斯,去年3月剛向出版社遞交書稿,10天後,他的最新著作「喬治索羅斯帶你走出金融危機」便出版了。不過,出爐的是電子書,紙本書還要再晚上幾個月才出版。

在過去,傳統出版社收到作者稿子,約需9個月到一年時間,新書才會出現在書店中。就算有電子書版本,也絕對不會比紙本早出,免得影響紙本書的銷量。

「在這個分秒必爭的關鍵時刻,我們沒有時間等待。」出版商Neidlinger表示。另一本由商業周刊專欄作家丹尼爾葛羅斯撰寫的「蠢錢:為什麼我們偉大的經濟頭腦讓這個國家破產」,出版社也以同樣的理由,三周就快速端出電子書,紙本書半年後才問世。

誰都沒有想到,金融危機對出版業最大的影響,竟是加快電子書的發展。

暢銷書「窮爸爸富爸爸」作者羅勃特.T.清崎,正在撰寫新書「富人的陰謀:金錢的八大新規則」。該書9月才要正式出版,卻已經可以在網路上讀到最新進度。清崎每寫一章,就把文章Po在新書的官方網站上,就像網路作家一樣。

難道不怕內容曝光影響新書銷售量?清崎說:「如果只遵循傳統的出版規則,這本書便不值得寫。」就在他寫作的同時,美國不斷出現新的拯救經濟方案,他認為自己有責任讓讀者馬上吸收到最新的「救命」資訊。

世界局勢變化的迅速,讓傳統出版商作家不得不開始仰仗電子書。歐巴馬當選後,美國ET出版社只花了一個月,就出版一本關於這位政治金童的電子書。

另一個出版社Chelsea Green更狠,他們打算出版「歐巴馬的挑戰」,但擔心太早出版,「黑旋風」一旦落選,這本書會血本無歸;等到大選後再出,又錯過銷售的黃金時間。最後他們想出一個妙招,讓這本書的首次出版,是在總統大選期間,提供讀者在亞馬遜網站上以「隨需列印」的方式購買,降低該書的製作風險。

這個太過投機的作法,一度引起書商揚言抵制,知名連鎖書店Barbnes&Boble便主動砍掉不少該書訂單。他們擔心,這個例子會「帶壞」其他出版商,先以價廉的電子書試探市場,再決定要不要出版紙本。

比起紙本書,電子書製作簡單、成本低廉、出版迅速,但品質也因此較紙本書粗糙。傳統出版人認為,花漫長時間去製作一本書,正是書籍之所以存在的價值:它因此值得讀者細細捧讀。而如果出版人連投資一本紙本書的信心都沒有,這本書還有出版的價值嗎?

在這樣一個追求效率和效益的時代。快書(電子書)與慢書(紙本書)的對決,戰局恐怕比金融海嘯還要詭譎。

【2009/04/03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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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何等的事件,我喜歡你。 kk莒哈絲《廣島之戀》
她給他取了一個新的姓名,他走入了她的生命,不但成為她最後的愛人,最後一位生活伴侶,並且成為她的小說人物。現在,這個曾是莒哈絲書中的人物自己寫了一本書。

他是顏安德亞(Yann Andrea),曾是司機、潛水員及祕書。這裡是他的故事:一九七五年,他尚是一個年輕學生時,有一天在電影院《印度之歌》的首演遇見了該片的編劇莒哈絲,他趨前問他的偶像,是否未來可以給她寫信?莒哈絲抄了地址給他,並說:您可以寫信到這裡。從此,他給她寫了五年的信。

現在,他給她寫一本書。書中坦誠並詳細地敘述了他和莒哈絲之間的戀情。五年後,他在電話亭打電話給她,她講了很久,最後她說,為什麼不來土維爾(Trouville)找我?我們可以見面聊聊。他去了,從此,他便再也沒離開過她。 顏安德亞年輕,至少比莒哈絲年輕四十歲,他應該是同性戀,或者這麼說,他對女性的身體並沒有特別的興趣。他在莒哈絲家裡住了下來,就住在她兒子以前住的房間,他給她打字、校稿、煮飯及打掃,他甚至在她重病時給她洗澡及服侍她。他成為她的情人,他成為她的奴隸。

從一九八粼年的夏天起至一九九六年三月莒哈絲去世止,顏安德亞與莒哈絲共同生活了十六年,他從來沒有直接呼叫過她的名字瑪格麗特,雖然偶爾她很盼望他這麼稱呼她,他總是以敬詞「您」與她談話。顏安德亞在十六年中努力地維持不叫她名字的習慣,對莒哈絲而言,可能是莫大的痛苦,有幾次他不小心使用「你」這個字,她高興地笑得像個孩子。那便是莒哈絲晚年最快樂的時光。

他的新書《這個愛》(Cet Amour—La)敘述的是一個生死不渝的關係,也是一個絕望的愛情關係,「她要的是全部的我,全部的愛,包括死亡。」那些年,莒哈絲禁止他與家人來往,「她善妒如狂」,她是他的暴君,她是他的世界,她將他的行李丟出門,他每次都又回來找她,「我怎麼才能將你丟棄呢?」她問,「您將無法將我丟棄。」他這麼想。這不衹是一個愛情故事,這不衹是一個遭遇。

他曾如此地告訴她,「人家都說您年輕時非常美,但我卻覺得您現在最美,一種瀕臨毀滅的美。」他活在她的書中,他看到那個正渡越湄公河的年輕女孩,他愛她的文字超越一切,超過生活,超過他自己。

他還是那個從Cean寫信給她的年輕學生,現在住在她遺留給他的公寓,繼續給她寫信。他的文字風格與她相像,甚至說話的方式也與她相像。他學會了直接並且留白的敘述方式,那種戲劇性及莒哈絲式的美感,貧窮之美,極簡之美。他一輩子都要那樣的文字。她死後,他成為作家。

「﹃您愛我嗎?﹄她問,我無法回答,她說:如果我不是莒哈絲,您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我也無法回答。她說:您愛的不是我,是莒哈絲,是我寫的字。」她撫摸他的臉,那麼用力,他幾乎感到疼痛;他為她洗澡,他為她準備晚餐,很多年,他都以為那將是最後一次,很多年,他都以為他無法活過她的死亡,他甚至也願意與她一起死去。

他活過來了,他寫了一本書,關於莒哈絲,關於他們之間神祕及無可分離的感情,那些年在黑岩(Roches Noire)區的一棟向哈佛港的公寓,在普魯斯特住過的房子,兩個孤獨至極的人,一種絕無僅有的愛。

【1999-09-13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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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03莒哈絲生前曾說,為什麼要介紹作家呢?「書就是我。書的唯一主題是寫作。寫作就是我。因此,我就是書。」她揭示了這樣的霸氣與自信。然而1992年,當她知道生命已夕陽西下了,她知道歷史將記她一大筆,所以她答應了勞爾‧阿德萊為她作傳,並把所有手記給了現代出版檔案館。這使得有些關於莒哈絲生前的謎題得以稍稍撥開迷霧。

然而,迷霧仍在,因莒哈絲有一種勾引人的本能,那就是任何人和她接觸,都將成為她迷霧魅影的一部分。就像霧溶進霧、水溶進水,再也難分難捨了。

阿德萊顯然在寫《莒哈絲傳》之前即知道自己將被莒哈絲幽靈召喚,以致行文中可以見到阿德萊處處避免掉入「莒派」腔調,那種帶著不拘的流動文體,破碎的、口語的、耳語的詩文,在阿德萊的文字裡化成了更敘述、更理性、更邏輯的「傳記體」。

莒哈絲傳記較有名的有兩本:米歇爾芒索《閨中女友》、末代情人安德烈‧楊寫的《我,情人與奴隸》,這兩本流洩著魔式的莒腔,尤其楊簡直是莒哈絲的幽魂再現。因此1998年阿德萊的《莒哈絲傳》面世後,格外受到矚目,阿德萊是認真的研究者,不僅走訪越南,也對莒哈絲作品時空掌握十足的瞭解,並訪談了莒哈絲生前周邊的人物;加上文筆生動、敘述中肯、有褒有貶、史料兼具,《莒哈絲傳》遂將阿德萊推上高峰,獲得了當年的法國女性文學獎。

往往寫知名人物生平或研究可為書寫者加分,人們因注意知名人物而連帶注意書寫者,這就是為何「傳奇」總是不斷堆高,「傳奇」像一幅永遠不肯完成的油彩畫,後人不斷在其上塗抹添加。那些亡者肖像早已不知魂遊他處了,而後人卻仍不斷供奉著。

然阿德萊深知寫傳記的陷阱,於是她帶著嚴苛的目光來解剖被部分扭曲或傳奇化的莒哈絲,「必須到別的地方去尋找。」她走訪越南,看看莒哈絲十八歲前開墾慾望的異鄉,1996年夏阿德萊來到遙遠的印度支那,她真切感受到莒哈絲筆下的《情人》氛圍,她看見西貢有成千上萬的未刪節版《情人》在販售,她看見電腦被擺在竹籠裡賣,竹籠到了夜裡抓老鼠……,她看見電影院放些台灣拍的淫穢電影,下午情人坐在坑坑窪窪的皮椅……夜幕降臨,街區的妓女就把客人帶到這裡了。很多東西都沒有改變……過早到來的夜的濕潤。

敘述初始,阿德萊就和筆下的莒哈絲開始了一場較勁。阿德萊仍是按「編年史」的順序,以莒哈絲生平重現生活場景,從時空場景切換至人物身上,再從人物切到莒哈絲作品與評論。越南首先上場,聯繫著童年人物的母親、女人、中國情人一一被往事點選;接著阿德萊跟著十八歲的莒哈絲回到法國,羅伯特、迪奧尼斯、共黨……幻滅、沉淪、情人之園……

編年史的書寫手法,是最保險(保守)也是最有條理的敘述方式,阿德萊在這一點非常「不」莒哈絲。也許她藉著這樣的書寫編排將碎片的莒哈絲重組,也藉此來「反」莒哈絲。即使如此,阿德萊還是有一部分成了莒哈絲,那是她的「文字」,當阿德萊擷取片段的莒哈絲文字時,她就成了莒哈絲了。莒哈絲的文字像這本書裡的螢光記號,不斷跳躍在閱讀者的目光下。

阿德萊寫傳記的功夫十分扎實:勤啃莒哈絲所有作品與評論、和莒哈絲有過多次談話(第一手資料)、翻閱圖書館檔案、追蹤莒哈絲過去同伴的追憶(莒哈絲的兒子、兒子的父親、末代情人等人物)、未發表的文章、私人的甚至和菜譜混在一起的一堆日記簿、走訪越南(場景時空)……「很多人都接受了這場追尋真相的遊戲,為了她。」「這個小個子的老婦,直瞪瞪地看著目標……」常戴面具的莒哈絲最末成了阿德萊筆下真實的「小個子老婦」,讀到這裡,我不禁笑了起來。

阿德萊以「田野調查」的地毯式功夫追蹤了法國當代最受爭議也最受喜愛和批評的莒哈絲,再加上她邏輯卻又不失散文詩迷人的語句和風格(文字的音樂性以及詩性的想像),遂使阿德萊的《莒哈絲傳》和她一起成為寫傳者的標竿。

我甚至認為解開莒哈絲之謎不重要,但是讀這本書卻很重要,因為阿德萊展示了寫傳記也可以很迷人的範本。自此,傳記是獨立的書,而不是傳主的附庸。

莒哈絲說:「我像野人那樣的工作。」阿德萊承接了這樣的野人熱情,並將這樣的熱情傾回給說這句話的人。然後兩個人在書寫與被書寫中一起發光。

【2006-03-05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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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張大春強調:「作家不應該滿足所有的讀者,其實只要滿足一個假想的理想的讀者就夠了!」
小說家張大春新近推出鄉野傳奇《富貴窯》,另復刻1999年武俠小說《城邦暴力團》(均由時報文化出版)同時上市。青壯時期實驗過各種新穎文體,引領無數風騷,取得傑出成就的張大春,近年卻接力出版取材古典的筆記小說,如《春燈公子》等春夏秋冬系列(印刻出版),或是敘寫曩昔時空的鄉野傳奇。有此轉變,張大春表示:「一方面是休息,一方面是因勢利導。現代小說對我實在太容易、太簡單了;雖然如此,並非不寫,而是休息。我每天一有空還是在寫《城邦暴力團》的前傳和後傳;當初《城邦暴力團》剛寫完,我進電台上班,每天工作就是說書,因勢利導:讀古書、說故事、寫傳奇。」

把武俠故事重新安置到現實生活

《富貴窯》前半部收錄二十年前舊作《歡喜賊》,後半部收錄六篇新寫續集故事。《歡喜賊》當年讓鄉野傳奇名家司馬中原讚道:「如星雲爆炸般具有強烈震撼」、「將豐富的鄉野文化栩栩展現」。張大春說,《富貴窯》是系列三部曲的首部曲,時空雖是古代,題材看似舊有,但他不忘加入許多新實驗,例如小說中人物的用語看起來好似當地口語,實際有四分之一是他新造的!


《城邦暴力團》實踐張大春「新武俠」理念。
(閒雲野鶴/圖,時報文化/提供)讓科幻小說家倪匡盛讚「好看,非常好看,我準備看第三遍」的《城邦暴力團》,十年後復刻,張大春是如何看待這部備受好評的「新式武俠小說」?他指出,傳統武俠已經沒有生機,金庸作品形成的「金庸障礙」很難突破,不太有人可以像他盛年寫那麼多部,而且多在水準以上。「我認為武俠小說還可能有的出路,或許就是回到人世,像平江不肖生一樣,寫自己看見的歷史,是與作者共存共武的當下,而不是像金庸一樣寫虛無縹緲的古代。所以我把武俠故事、傳奇回頭重新安置到現實生活,如此一來,武俠小說看起來是舊的,卻是最新的。」

張大春搖頭感嘆:台灣語言教育整個機制都壞了

張大春的筆記小說和鄉野傳奇,在大陸廣受讀者喜愛,或許故事時空背景與大陸讀者生活情境契合較易接受,但從另個角度看,也可能使當代台灣讀者感覺更疏遠了。對這個現象,張大春倒是不以為意:「大陸讀者較容易進入作品,或許是語境相近,透過相似語境便可直入作品。但我不太把自己或讀者放在當今時代的閱讀架構中,因為當代轉瞬即逝。我常和朋友說,一個重大歷史事件,哪怕我們曾經經歷過,或者才剛剛發生不久,對不在意的人而言,非但陌生,甚至完全不以為意。如此一來,寫作時間設定在當代或古代不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用好的語言寫。如果讀者的生活需求只剩最低層次的機能滿足,那麼用什麼語言來寫也變得完全沒有差別。」


張大春水墨小品,成為《富貴窯》封面圖。
(時報文化/提供)說到這裡,張大春不免搖頭,感嘆說:「壞了,語言壞了,現在台灣語言教育整個機制都壞了,垮掉了!我再不試圖服務讀者、重建讀者,提供語言教養,以後就真的沒有人看得懂我的作品了!」

教養讀者,不讓理想讀者永遠只是空想

張大春在《城邦暴力團》書中,用萬硯方的筆虛構《神醫妙畫方鳳梧》一書,讓方鳳梧敘述一個觀點:「對於藝術創作者或藝術品而言,其實只有一個假想的理想的讀者。」張大春強調:「作家不應該滿足所有的讀者,其實只要滿足一個假想的理想的讀者就夠了!這一個理想讀者既沒有面目、也沒有身分,也未必真實存在。」妻子問他:「你的理想讀者,是你爸嗎?」張大春想了一想,說:「也許是,但更多的時候不是。」

對張大春而言,理想的讀者或許就該像《城邦暴力團》所說的「能夠透過殘破散碎的文本,完全瞭解作品的意義;且基於這分瞭解而訴諸某種符合作者所預期的行動」。理想讀者透過閱讀作品,對作者一見如故,莫逆於心。

張大春心中當然也存有一個假想的理想讀者,為了要滿足這個理想讀者,他必定用最高的標準、最好的創作成品來要求自己;另一方面,他當然也希望所有讀者都是作家心目中理想的讀者,所以他不厭其煩教養讀者、培養讀者,不讓理想讀者永遠都只是空想的、孤單的──至於讀者們是否願意成為作家心目中的理想讀者,那就端視讀者個人的願力與智慧了。

【2009/04/05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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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0403)  輕小說碰到古典文學,會擦出什麼火花?日本當紅輕小說《文學少女》由作家野村美月執筆,描述一位喜歡文學、愛書成痴的少女天野遠子,總是把喜愛的作品吃到肚子裡,以此斷定作品的好壞。

 整部作品的第一人稱敘事者,是另一位天才少女作家井上心葉,兩位都是文藝社的成員。作者透過兩人的精采過招,引領讀者從輕小說進入純文學殿堂。《文學少女》系列作品也因此獲得今年日本「這本輕小說真厲害」第一名。
 野村美月出生於福岡,東洋大學文學部畢業,受到《清秀佳人》、《小婦人》等歐美少女小說影響,寫作主題以青春少女故事為主。二○○六年出版《文學少女》第一集,介紹日本文學家太宰治的小說《人間失格》,也穿插著兩位少女的校園生活點滴與趣事。
 因為劇情生活化,所以討論起文學來,很容易讓讀者進入狀況。像是「太宰治的作品讓人有種在跟作者對話的親切感與臨場感。」「為什麼太宰治會如此受到愛戴?就是因為讀者能從太宰治的作品中看到號自己的煩惱與痛苦啊!」由可愛的女高校生口中說出,魅力自然比老學究還大。

 《文學少女》目前在日本已出至第七集,除了第一集介紹太宰治之外,幾乎每一集都介紹一位重量級作家的作品,包括艾蜜莉勃郎特《咆哮山莊》、武者小路實篤《友情》、卡斯頓勒胡《歌劇魅影》等。

 輕小說廣受青少年歡迎,近年來早成重要文化現象,日本主流文學卻仍將此這個現象視為次文化,長年為藝文批評家漠視。有趣的是,這回《文學少女》竟能挾「次文化」力量,帶領年輕族群進入純文學殿堂,甚至可能為經典文學找回大量流失的讀者,無疑是一大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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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學近年來已成為顯學,海峽兩岸多所大學院校設有客家研究所,民國67年出版「客家人」的苗栗縣文史學者陳運棟,是客家研究先驅。他獻身教育47載,當選兩屆國大代表,樹立文人從政典型。

陳家五代 獻身教育

陳運棟(1934年生)出身頭份書香世家,高祖父陳春龍於清光緒2年修建「向陽書院」,曾祖父陳展鴻原致力科舉,1895年乙未割台後,從此坐館向陽書院,教育地方子弟;父親陳毓琳也擔任國小校長。從陳春龍到陳運棟,陳家五代以教育為業。

陳運棟新竹師範畢業才19歲,擔任國校教師,後也高、普考及格,但他並未轉任公務員,45年到大成中學任教,88年在校長任內退休,這10年來他醉心地方文史,著作豐富。

「我對自己期許,40歲前不隨便發表文章,要先吸收知識!」陳運棟出版「客家人」時,還未進入研究所就讀,只是一本自行研究有關客家概論的書,後來竟成為客家研究重要著作。

重修族譜 研究起源


陳運棟19歲就擔任國校教師。
照片/陳運棟提供他說,他從人類學角度研究客家,起因是高祖父從大陸原鄉抄回的族譜散失,59年他受宗族之託重修族譜,到來台派下各房查問,並到全省各地蒐集族譜,連牯嶺街舊書攤也去找,不但重修陳家族譜,至今他研究的譜牒已多達四、五十姓。

陳運棟因沒有校長任用資格,51歲在大成中學董事長林為樑鼓勵下,報考文化大學民族與華僑研究所。考前3月,他每晚在校長室大聲朗讀高中英文,結果以第一名考取,後並順利獲得碩士學位。

78年陳運棟又出版「台灣的客家人」,且努力在學術刊物發表文章,奠定他在客家研究的地位。有人說他師承羅香林,不少參考羅香林的「客家研究導論」或是「客家源流考」。

漢民族框架 應跳出

「如以『客家人』說我師承羅香林,並沒有錯!」陳運棟說,他早期根據羅香林「北源派」論述,是傾向客家人是由北往南遷徒的族群;但他在「台灣的客家人」已質疑羅香林以血緣論述客家源流。

隨著客家學興起,客家源流除了「客家中原論」,也有「南方起源論」,林媽利醫師從人類白血球抗原(HLA)分析,更認為客家人、閩南人是南方民族後代,不是大陸北方漢人。

陳運棟83年底到廣東梅州參加「客家學」學術研討會時,即呼籲客家人應跳出漢民族框架,客家人與南方少數族群(如畬族、瑤族)的聯姻,也影響了客家族群的血緣與語言。

客家人 是文化群體

陳運棟說,他的客家觀點,說師承羅香林已「時過境遷」,他比較贊成族群是建構性的,是與其他族群競合形成的群體。因此客家不是血緣的群體,而是文化的群體,他非常贊同「講客家話的就是客家人」。

他說,客家人面對越貧脊的環境,克服大自然的能力越強;也靠讀書、科舉,脫離貧困,從清代至今,嘉應州(現梅州)文風鼎盛,台灣美濃博士多,可獲證明。

客家婦女 掌「鑰匙權」

「針頭線尾、灶頭鍋尾、田頭地尾、家頭教尾。」陳運棟說,傳統客家婦女的「四頭四尾」,是中外人類學者心目中的典範;有人說客家男人有大男人主義,但研究亦發現,客家婦女在大家族裡掌有「鑰匙權」,錢、米都是婦女在管,是真正掌有實權者。


陳運棟擔任過兩屆國大代表,在國民大會席上他用心研究修憲提案。
照片/陳運棟提供民國80年,陳運棟在國民黨及前立委徐成焜拜託下,以最高票當選第二屆國大代表,後再連任。但他說,85年他本無意連任,第二次參選是李登輝總統親自打電話拜託,他才勉為其難接受。

客委會成立後,他被聘為委員,他認為現階段客家族群是弱勢,客委會有其需要性,但到社會真正變為多元族群,各族群都平等看待、和諧相處時,客委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曾擔任苗栗縣鄉土學會理事長的陳運棟,主編過西湖、頭份、三灣等鄉鎮志;苗栗縣志重修時,他被推為總編纂,在他帶領下,這套共33卷41冊的苗栗縣志已全部付梓。這套「在地人寫在地事」的縣志,全由地方各個領域專業者撰稿,內容、資料也冠全國。

南庄鄉志 原民史觀

現他正進行南庄鄉志編撰,一改漢族史觀立場,而以原住民觀點論述;不稱漢族入墾而是外力入侵,這也是本非原住民鄉,卻是第一本從原住民角度編寫的鄉志。

十餘年前,陳運棟得知苗栗縣栗社詩抄,是已故栗社總幹事吳頌賢手刻油印,從吳頌賢兒子吳文虎處取得後,多數已破舊不堪,他仍細心影印,分類整理,用心令人感佩。

陳運棟前年7月因過於勞累,感冒感染嚴重,曾住進加護病房,幸在太太黃春枝的細心照護下,化險為夷,如今他仍一邊復健一邊從事文史研究。

黃春枝也是老師退休,她是陳運棟收藏、研究文史最得力的助手。育有二男一女,長子晟康是眼科名醫,次子景康在美國大學執教,皆是留美博士;女兒淑康是台大碩士,也在美國執教。

【2009/03/29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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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策略,是我決心要研究清楚的:買空賣空。這是我明明毫無概念,卻仍然不懂裝懂的投資術語之一。


【前言】
作者約翰.羅斯柴爾德是暢銷財經作家,曾經與彼得‧林區共同完成超極暢銷大書《One Up on Wall Street》、《打敗華爾街》等。經常受邀上電視節目談理財,並且是滾石、君子等雜誌的固定專欄作家。

買空賣空

有一種策略,是我決心要研究清楚的:買空賣空。這是我明明毫無概念,卻仍然不懂裝懂的投資術語之一。二十多年來,只要聽到這個字眼,我總是世故的點點頭。我敢打賭,這種人多的是,包括那些已經在做空的人,也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我跟葛雷素先生促膝聆聽左翼智利音樂的那個晚上,我對他承認了自己的無知。他說,放空就是賣出別人的財產,期望從中得利。乍聽之下,頗有犯罪的味道,而我無法分辨放空股票跟放空布魯克林大橋有什麼差別。葛雷素先生立刻糾正我的誤解。

根據葛雷素先生的說法,放空是這麼運作的:

你打電話給營業員,表明你認為某一檔股票,好比說IBM,前景看跌,營業員就會建議你放空IBM。假如你放空一千股,當時每股市價一百六十元,那麼你的帳戶裡馬上就會多出十六萬美元的收益。這樣搞個一兩回,我想,百萬財富真是唾手可得。只要賣掉你壓根沒買過的一切,然後一覺醒來就能變成有錢人,還有什麼比這方法更棒?

遺憾的是,放空並非聽起來的那樣簡單。原來,你只不過是借來了一千股IBM股票,事實上,你的營業員得四處打探,找到願意借你這些股票的IBM股東,你才能夠買空賣空。

借給你股票的人,終究會跟你討回他的股票,而你償還的方式,就是付出當時的市價。舉例而言,假如你以每股一百六十元放空一千股IBM,六個月之後,IBM的股價漲到兩百元,那麼你就得花二十萬元才能完成交割。由於你一開始因為放空IBM而收了十六萬元,你最後會虧損四萬元。

你當然也可以無限期放空某一檔股票,只要帳戶裡有足夠資金,支付相當於股價的一定比率即可。那表示,在你一開始放空價值十六萬元的IBM股票之前,戶頭裡必須先有一大筆錢。也就是說,你只能放空自己負擔得起的股票。這項事實,讓我對原本聽起來完美無缺的計畫大感洩氣。

放空還有另一缺點是,放空股票的一切股利,歸於原股東所有,不屬於借股票的人。

不用說,假如你放空股票,當然是抱著價格走軟的期望。用上面例子來說,倘若IBM股價從每股一百六十元,跌到每股一百元,你就可以用十萬元歸還借來的一千股,淨收六萬元獲利。

葛雷素先生告訴我,有些人只做短線的放空,有些則做長線,耐心等待那些倒楣的股票跌成壁紙,他就可以不花一毛錢,歸還他在高價時借入的股票。舉例來說,假設你放空一千股市價五十元的股票,你的帳戶會增加五萬塊錢,倘若這家公司日後破產倒閉,這些錢就是你的了。

追蹤股票的放空比例──也就是有多少股份被放空──顯然是個很好的主意。《巴倫》與其他財經刊物,都會刊登各檔股票的放空總金額。倘若有一大群散戶放空同一檔股票,意味著這些放空投資人全錯了,股價將不跌反漲。相反的,如果僅有少數散戶放空某一檔股票,則顯示股價很可能下跌。

沒人知道,買空賣空是誰在什麼時候發明的。早期的美國市場,有半數投資人做放空買賣。在「牛」與「熊」的最初定義中,「牛」指的是耍手段哄抬價格的操縱者,「熊」則是指暗中搞鬼摜壓價格的放空人。一九二○年代是放空人的盛世,其中包括著名的「賣了先生」班.史密斯。

近幾十年來,放空已不如以往盛行──原因也許出自一種令人費解的道德疑慮。事實上,臆測股價上漲跟臆測股價下跌之間,並無道德高下之分,然而今天的社會鄙視、詆毀專業放空人,把他們視為華爾街的黏痰唾沫。我很幸運,能靠著葛雷素先生引介,認識放空作手中的一名佼佼者。

「拋售吧先生」吉姆.查諾斯(“Dump ’Em” Jim Chanos)在葛雷素先生懸掛實驗室外套的同一棟結算所裡,擁有一間辦公室。據葛雷素先生說,查諾斯是個曠世奇才,廣受歡迎,不過在我看來,他跟一般投資雅痞沒什麼兩樣。事實上,他自己也告訴我,他跟一般投資雅痞沒什麼不同──耶魯畢業,羊毛衫,三個孩子,家住威徹斯特,在華爾街工作──唯一的差別是,他做放空生意。為此,他被無數狗仔與偵探跟蹤、窺探和騷擾,想要讓他信用掃地,敗壞他原已不佳的名聲。

至於查諾斯本人,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扒企業醜聞,每當得逞,總讓他開心不已。博榮聯合壽險(Baldwin-United)是他的一次大捷。當華爾街在股價二十五元的時候大力推薦,他卻認定這間公司很糟糕,他接二連三放空這檔股票,股價卻一路上揚到五十元。這是對看壞信念的嚴峻考驗,你可以想像,抱著看準這檔股票即將毫無價值的信念在二十五元大量賣出,然後面對自己可能得在五十元一口氣買回時,多麼令人絕望。不過,查諾斯咬緊牙關撐了下去。

做多的投資人總有解脫的一天,因為股價再跌也跌不過零;然而做空買跌的人,玩的是一場無限大的賭局,因為股價走高是沒有上限的。理論上,股票可以飆到每股一百萬元,做空的人必須提高金額支援漲幅,直到不得不認賠殺出,或者宣告破產。

就博榮聯合壽險的案例而言,這種做法需要超出常人的膽識,而查諾斯勇氣十足──外加雄厚的資本支撐,直到股價逆勢下滑,最後跌到兩塊錢水準。況且,他沒打算束手就擒,和別的做多的同事一樣,放空作手也會主動出擊,拿壞消息刺激客戶,打電話給銀行與大戶,在《華爾街日報》散布負面報導,逢人就說他們放空的公司有多麼糟糕。放空作手於是成了惡魔分析師,許多企業認為,查諾斯是其中最邪惡的一員。「他們說我是個討厭鬼,」他抗議道,「真冤枉,我只不過希望人們得知真相。」

博榮聯合壽險一役告捷之後,查諾斯開始以放空為業,繼續尋找營運不佳的企業。他的工作受到一群華爾街分析師的大力幫忙,查諾斯形容這群人是荒謬的樂觀主義者,就算把頭塞進鐵達尼號的破洞裡,也看不到破洞存在,他們只會把沙皇帝國從「高度推薦」,降級為「強力持有」。他的放空炒作中,帶有一股救世的熱情,他認為自己在清除市場上的蠢事,他的工作是一帖解毒劑,對抗券商以自利為目的的研究報告。

「你目前放空哪一檔股票?」我問。「德州,」他說,「假如我能放空紐約房地產,我絕對一往直前,可惜我還沒找到方法。不過德州也可勉強接受,德州銀行、德州餐館、德州的原油服務公司,尤其是所有二流企業,我全都放空,我可以等。」

放空需要很多的耐心和本錢,由於我兩者皆空,只好不理會查諾斯給的明牌。不久之後,我改變了心意。

(本文轉載自約翰.羅斯柴爾德新書《散戶流浪記》,中文譯本由早安財經出版)


砂:早安財經的書...話題性真的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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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牌寫手指點寫小說不能犯的錯

愛寫的人都有作家大夢,偏偏嘔心瀝血的曠世名著一送進出版社就像回力鏢,自動退回。究竟哪裡有問題?寫小說難出書,最慘的代表莫過1969年美國作家涂爾(John Kennedy Toole),因沒人肯出版他的小說《笨蛋同盟》(A Confederacy of Dunces),最後自殺。他媽媽不死心四處推銷,終於出書。天曉得書大獲好評,得到1981年普立茲獎。

血淋淋的教訓在前,寫小說的新鮮人可不能錯過兩位老牌寫手:影子作家米泰瑪(Howard Mittelmark)和在大學教寫作的紐曼(Sandra Newman)聯手合著的新書《小說不是這樣寫》(How Not to Write a Novel),舉證說明寫小說不能犯的兩百個錯誤,一上市就擠上英國網路書店暢銷榜。

典型爛小說不可或缺的要素照書中說法有:情節荒誕,或喃喃不知所云;角色惹人生厭;充斥陳腔濫調以及作者偏見。「作家唯一要做的,就是讓讀者不斷翻頁。」情節優先,無論感性打動、知性訴求或走動作派,得讓讀者迫不及待要知道接下去怎麼了。冗贅的情節如良性腫瘤,一眼看穿後續發展又無寓義,割除也無傷。

「寫作首要目的是溝通,要讓讀者知道你想說什麼」。作家必須「弄清楚焦點何在,鎖定不放。不要寫了幾百頁還在兜圈子,也不要花幾百頁解釋為什麼要寫這些。不要開頭就直說書中人的生活方式,或過去哪些事改變了他們」。一流小說通常開場便是敏銳的主角遭遇棘手難題,隨情節進展,意外的事件帶來助力或阻力,「主角內心痛苦掙扎,仍勇往直前;雖然面對真相難免躊躇,但最後關頭出人意表地解決困局,回頭看恍然大悟,領會箇中的轉折與必然」。

沒人要的小說一定是:「大張旗鼓介紹主角,父母親友甚至寵物輪番上場,逐一特寫他們的行為性情。接下來一夥人以不同方式互動,通常在餐廳、酒吧和不同人家裡,細節交代得滴水不漏。」

作者建議,小說寫成先請好友過目,如果他們彼此熱烈討論,千萬別放棄出書念頭,哪怕屢寄屢退。不必擔心,亂槍打鳥多投幾家,同時寄給二、三十家書商也無妨。除非每個編輯和經紀人都批評有問題,否則有些人的意見不見得百分百正確,書還是可能大賣;前提必須是作品夠好,能獲得讀者青睞。「一鳴驚人的處女著多是出版公司編輯收到讀不下去的稿件,但故事好,作者年輕沒經驗,編輯索性出馬從頭改寫到尾。」

兩位作者同時指出,優秀作家都是一流讀者,特別忠告:「讀越多好作品,越有可能成為更好的作家。」文學經典讀不出興味,最好死了當作家的心,亨利‧詹姆士有言:「沒有一本好小說是出自膚淺的心靈。」

【2009/03/15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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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蠹魚,悠游書海淘寶

「喜歡喝牛奶,何必非養頭牛不可?」「幹麼,愛上茉莉花香,所以當花匠去啦。」春天以來,這是我最常被「虧」的話。更熟的朋友,乾脆歸諸於中年危機:眼看時不我與,偏偏「還有一個夢想」,所以卯起來蠻幹,「棉花店失火,難救啦。幸好只是書,不是女人,要不然麻煩可就大啦。哈哈!」

總而言之,2009年春節一過,告別了十五年的編輯生涯,辭掉「總編輯」不做,我一溜煙跑到二手書店打工去啦。原本為書「接生」之人,如今彷彿做公益,要為花果飄零之書尋找下一個生命落腳處。

先是愛上舊書,然後才去編新書

我與書有夙緣,幾十年繞來繞去,不是在書店,就是在往書店的路上。而這「書店」,舊書店的比率又遠高於新書店。我先是愛上舊書,然後才去編輯新書。舊愛新歡兩不忘,很多時候,編著新書,想著舊書,一見新人笑,就「肖想」最好舊人也能在身邊繞。

最轟轟烈烈的一役,當屬新舊世紀之交,主持「遠流博識網」時,談著賣著新書,越談越念想舊書,最後藉著「珍本舊書義賣」名義,硬是在遠流博識網「偷渡」了一塊舊書社群,呼群引伴,又是「跳蚤書市」,又是「珍品拍賣會」,花老闆的錢,玩我的最愛。如今回想,簡直不可思議!

言歸正傳。一別數年,如今終於全心擁抱舊愛,上班一個月後,最深刻的感覺是:「這年——頭兒都變了。」沒想到,台灣新書店欲振乏力之際,二手書店卻是如此蓬勃有趣。全台灣似乎都動了起來,大家一起瘋舊書。且莫說遙遠的九份山城拐彎抹角的佛堂巷裡,經營得有聲有色,幾乎已成觀光景點之一的「樂伯二手書店」。光只台中北屯那家樓高三層、總面積定有上千坪,走進去就像來到大賣場、各種版本的《紅樓夢》便可佔滿一書架的「百利舊書坊」,便看得我目瞪口呆,簡直樂壞了!

新書店欲振乏力,全台灣似乎一起瘋舊書


經濟不景氣,價廉物美、裝潢服務又不輸新書店的二手書店,成為發燒行業。
(本報資料照片)點名再數,從台北一路下去,環島一周,幾乎每個縣市都有幾家讓人耳目一新的二手書店出現。最令人訝異的是,店主人泰半年不過三、四十,風華正茂,把舊書店當成志業在經營了。殺頭生意有人做,賠錢的事沒人玩。「怎麼會這樣?」這一切,難道真的只是「經濟不景氣,努力撿便宜」兩句話可以解釋的嗎?

事實上,這股二手書店熱,新世紀之初,便已開始醞釀。原因很多,先是網路出現,讓原本以「資訊不對稱」為獲利根源的舊書行業,很弔詭地由於資訊迅速交流,擴大了參與族群,一下子起死回生了。這些人談版本、找「古本」、交換心得,甚至串連訪書,構成了這一波二手書熱的中堅支柱,許多人甚至親自下海經營起網路或實體二手書店。

更本質的原因,則或由於資訊爆炸,為求生存,出版社拚命追逐暢銷書,出書量遽增,生態多樣性卻與日俱減,書籍生命周期也越來越短,不旋踵即進入二手市場。「既然怎樣也讀不完,那麼,沒讀過的就算新書吧!」「讀來讀去內容都差不多,還不如讀舊書!」新舊書的界線一旦模糊了,價格低廉、交貨迅速又不難「搜尋」到手的網路二手書,自然大行其道了。試想,連我家托嬰保母,年過半百的一位歐巴桑每星期都要上網淘寶買便宜舊書來讀,二手書還能不紅嗎?

故事為王的時代,誰的故事多誰吸引人

實體書店的問題相去不遠。當出版量大到書店無法承載,只能選擇陳列「賣得動」的書時,逛十家書店跟逛一家書店,其實相去不遠。「既然想買的書都買不到,那,逛新書店跟逛舊書店又有什麼差別?」這時候,「價格」成了決定因素,同樣是尋找「驚奇」、「意想不到」,價廉物美且裝潢服務又不輸給新書店的二手書店,還是佔了上風。

更且,如果說,新書以及新書店的「靈光」(aura)已漸消逝,看得到的都是「機械複製」,原本該是個性化的「旅遊」(travel)如今成了千人一面的「觀光」(tour)了。二手書店裡,關於書店與書本的各種故事,卻正到處流傳著。譬如「店貓不見了」、「赤腳老闆娘」、「被笑很貴其實不貴的驚奇簽名本」、「漲價歸公分一半給弱勢團體的網路拍賣」……。要知道,這是個「故事為王」的時代,故事等於品牌,誰的故事多,誰就吸引人。

書各有其命運,需要更多靈光照映

最近碰到的一個故事是這樣的。某日某位店長有些苦惱地告訴我,店裡收到兩冊一套清代詩人黃仲則的《兩當軒詩詞全集》,民國四十八年線裝鉛印本,不算太珍貴。「問題是扉頁有周棄子先生的大段題署印記哩。」這可就珍貴了,拿去拍賣吧。「問題是我還來不及收起來,就被常來的李老師看到了,堅持非賣給他不可。」價錢呢?「他從三百一直出,最後拿了一千塊給我。我還沒答應。」這肯定不夠的。「對呀,拍賣一定可以賣得更高。」那怎麼辦?「可是李老師對我們很好,常來買書,還教我很多事情咧。」這個……嗯,真的有點麻煩。

想了好一下子,店長最後的決定是:「這樣好了。我把錢退給李老師,書就送他吧。這種書要懂的人才有用。既然不拍賣,再多也嫌少,那就免費答謝吧!」就這樣,沒有簽呈不用寫報告,閒話一句,小女生店長自己就搞定了。

「遙遠之物的獨一顯現,雖遠,仍如近在眼前。」班雅明(Walter Benjamin)大概也會同意,比起新書店,二手書店的「靈光」或者更多一些。——Habent sua fata libelli(書皆有其命運),需要更多靈光照映,所以,我們戀戀二手書,狂心始終不歇!

【2009/03/15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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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瓊瓊看小團圓》多少恨:張愛玲未完

【聯合報╱袁瓊瓊(作家)】
2009.03.08 03:41 am

華文文壇影響力歷久不衰的「祖師奶奶」張愛玲1995年謝世後,遺著舊作陸續出書。原本張遺囑中交代「要銷毀」的長篇小說《小團圓》,日前終於問世。「回到小說本身」,這部充滿自傳色彩、張愛玲「最後、也最神祕的小說遺作」,放在當代文壇,究竟該得到什麼樣的評價?《讀書人》邀請袁瓊瓊、黃錦樹、駱以軍三位熟悉「張派」脈絡的作家、學者,自不同觀點解讀《小團圓》。(編者)


張愛玲。
(皇冠/提供)

《小團圓》
張愛玲著 皇冠文化出版公司
多少恨:張愛玲未完


1992年三月,張愛玲寫信給好友宋淇,附上遺囑正本,寫明: 「《小團圓》小說要銷毀。」但1993年十月給《皇冠》編輯信中,卻又說:「《小團圓》一定要儘早寫完,不會再對讀者食言。」
(張愛玲手跡,皇冠/提供)對於《小團圓》,可以做兩個評論,一是寫得極糟,另一是好看得驚人。

兩種看法源於兩種角度。若是放在張愛玲的文學地位來看,這本書實在不能替她加分。但是還原成她的「自傳」,則這本書坦率得嚇人。書裡呈現的張愛玲是所有文學史料或她自己的文本裡完全不曾披露過呈現過的。

《小團圓》曾經一改再改。目前面世這本,與張愛玲1975年寄宋淇的原稿,肯定有所不同。與宋淇通信裡所謂的「對胡蘭成的憎笑」,已經清淡許多,更多的是惘然和委屈。這可能與胡1981年去世有關。胡死之後,她必然做過增刪,目前文本,尤其是書末夢境,不能說張已經原諒了胡,但充滿了煙塵之情,其實便是惘然。

〈色,戒〉是曲筆寫胡蘭成。對胡倒真是憎笑和慘然。而《小團圓》一半在講胡蘭成,她修改了一輩子。張愛玲自言不願意讓胡「得意」,這「得意」二字宋淇誤解,不是指讓胡蘭成更出風頭,而只是不願讓胡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的印記多深。相對《今生今世》裡胡的普世留情,張的深情成為對她自己的污辱。〈色,戒〉1978年發表,可以說是張對於兩人感情的一個定位。至少是一個希望胡蘭成明瞭的定位。而其實與張愛玲真正的內在情愫還是有多少距離的。

張愛玲,一般看法是,她的小說是從她自身環境背景所生長出的「虛構」。看了《小團圓》才知道,她寫的,絕大部分是事實。並且幾乎是未經編造的事實。這使得親戚們對她不滿。而二十出頭的張愛玲並不在乎,借用她自己的句子,她只是「夷然活下去」。

她在書寫時的殘酷,在《小團圓》裡,針對了她自己。

《小團圓》裡的張愛玲(九莉),非常多心多疑,任何事到她面前,她都像多稜鏡一般,有無數折射。在《小團圓》裡,姑姑與母親,甚至炎櫻(比比),都另有面貌,與她前期書寫裡的討喜迥然不同。晚年張愛玲,在時間與空間的距離外回望她的親朋好友,竟是這樣無情的解讀。她幻想一堆。我其實頗懷疑她書裡對於胡蘭成與蘇青(文姬)的「苟且」,甚至姑姑(楚娣)和母親(蕊秋)的多段情史,猜想的成分居多,未必事實。

張說過這書「是個愛情故事」。然而書裡的愛很少,哪一種愛都很少,男女之愛、親情、友情,都不多。不過是充斥著厭煩、計較與漠然。全書看來,張的確是如李安所說「沒有愛的女人」。看完《小團圓》之後,感覺李安的《色,戒》驚人的準確。他竟把張的內在性意識也呈現了。


張愛玲喜好奇裝異服,有名言說:「時間即是金錢,所以女人多花時間在鏡子前面,就得多花錢在時裝店裡。」下照為張的遺物,張愛玲晚年選衣裝,仍是她一慣偏愛的「蔥綠配桃紅」,「一種參差的對照」。
(皇冠/提供)張對性是壓抑和明顯的無知。所謂的「大膽性描寫」,看上去純是「誌異」,有種自外於己身的天真。我不以為她是性潔癖,只是經歷太少,無知而已。書裡的母親「閱人多矣」,對於愛情的無情和多情,幾乎和胡蘭成如出一轍。她其實是在拿胡與母親對照。張或許明白,最適合胡的,大約就是她母親「這種」女人。然而張從小學到的是「走到母親的反面去」。母親正是張愛玲永遠不會成為的女人。

張愛玲最讓人痛惜的是她後半生沒有任何與現實相關的創作。其實她的後半生比前半生豐富;對於異文化,對於在美生活、婚姻,與及年歲漸長之後人生人性的領悟,如果她寫過什麼,真不知會是如何精彩。

胡蘭成辭世時,《小團圓》已擱置六年。這六年間,除了〈色,戒〉,張愛玲只寫了《紅樓夢魘》、〈談看書〉等讀書隨筆,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創作。而〈色,戒〉寫的依舊是胡蘭成。就像是《小團圓》這本書「卡」住了她。提到了胡蘭成,她便停下來思索。她的人生停留在三十歲。那一年她自認「終於」擺脫了胡蘭成。而事實上,餘生裡,她一直在整理修改和解釋與胡的這一段。似乎不搞清楚她無法走下去。而這個無解的心緒便成為張愛玲人生的一個逗點,未完,思索到死,並且讓她永遠停頓了。

【2009/03/08 聯合報】

駱以軍看小團圓》脈脈搖曳的張愛玲時間

【聯合報╱駱以軍(作家)】
2009.03.08 03:41 am

「有些事是知道得太晚了,彷彿有關的人都已經死了。九莉竟一點也不覺得什麼──知道自己不對,但是事實是毫無感覺,就像簡直沒有分別。感情用盡了就是沒有了。」

如同納博可夫《幽冥之火》,通篇譫妄幻語全在偽造繁殖對一首凝練、優美之詩的「真相翻轉」。《小團圓》其名即對一才子佳人小說三妻四妾、「大團圓」這個張愛玲底牌作為靜物鄉愁、金粉燦亮鴛蝶小說的畫片男女(她的詩)之感傷嘲誚,瑣碎降格的話語暴動。某部分言,這幾十年張迷們前仆後繼由那始終不出聲自顧老去的女作家,蛇蛻於不同切面不同人記憶破片,少得可憐的資料,像一艘炸毀於遙遠太空的漂浮零件,一次又一次組合著那個我們慢慢覺得熟悉的張愛玲。

突然之間,這本三十年前被宋淇「攔胡」的小說,像巨神在我們頭頂親手組架全景透視,塞爆了記憶說明書的張愛玲「事情應當是如何?」或是,之前總遺憾她二、三十歲那些作品,雖然發著天才光輝,卻突然在成熟期離場無有真正夠分量之長篇,「終於出現了」。

我讀此書,愈往後讀愈是痛苦。一個不熟悉的、奇異的脆弱或自虐的感傷的張愛玲(她的母親像一個偉大運動員的教練在反覆對她進行「無愛練習」)。像在交代什麼,人生的開始,便在一種永不可能「不像章回小說」的扮演之膩煩預知下,故佈疑陣精刮世故,終究還是灰灰扒扒地上當失手。

那整趟與整個畸形陰鬱的家族(阿莫多瓦的《我的母親》?),與那位「瘋人邏輯」天真爛漫的濫情男人,耗竭心力揣摩每一瞬心思城府之拿捏──微笑、笑著說、沉默,連戀人絮語當下之低頭害羞都想到章回小說之俗套、見招拆招──終於空轉成為「物自身」。

作為《紅樓夢魘》或譯注《海上花》那樣透徹此種托偽、虛寫、話中有話、無意間一語成讖(預知死亡紀事)、官商情場對話之迂迴層次的現代中文小說語言大師,熟諳那些索隱派偏執讀者(她自己就是一個)會怎樣進行閱讀,文本之斷缺、懸念與作者身世之謎的龐大傳奇工程,從「張愛玲小說」─「張胡戀祕辛」──《對照記》的家族時間軸所謂「第二次死去」之多重覆寫……每一個敘事句子必然如液態炸彈,語義洶湧、層層陰影下望,不斷轉頻換檔之延異引爆……

當我們為邵之雍的徵逐女色天花亂墜而替九莉不平時,請注意在那幅「仕女圖」中所有的男子:燕山、荀樺,上至父親、家族長輩、母親的男友們,無一不在名媛女伶有夫之婦間夢遊般無情與濫交。父不父母不母、搞三人行的姑嫂,一種不知怎麼給初剝光人皮、古老的情慾找到現代性衣裝或交歡禮儀的集體迷惘。熟諳性資本與「婚姻」這老舊關係之權力交涉的「白流蘇/曹七巧」們,便成了被萃蒸去精魂枯謝萎白的一片花屍。

我想奉勸張迷們不要過度入戲,如王禎和所說:「回到小說本身。」這是一本好小說,或這是張背了一生的斑斕織繡卻又朽壞扭曲的一架錦屏戲台,一種含情脈脈、搖曳晃顫的慢速「張愛玲時間」。僅止於此。

對一本好小說幾經波折沒燒掉拿到我們手中,做一個小讀者,我充滿感激。

【2009/03/08 聯合報】

黃錦樹看小團圓》家的崩解

【聯合報╱黃錦樹(暨南大學中文系教授、作家)】
2009.03.08 03:41 am

張愛玲的遺作《小團圓》之出版,是否又一樁「被背叛的遺囑」,勢必會引發贊成反對的長久爭議。即使在張愛玲生前,違反她的願重刊她不滿意的少作的事情,就一再的發生。在她成為文學史上的傳奇之後,這多少令她難堪。以她的盛名,「全集」的陰影必然會一直跟隨著,即使是肉身消亡很久以後。

《小團圓》前半本(一至三節)乍讀確實比較雜亂,太多的人物太多名字,泰半只有輪廓不及著色(香港的學校生活、家族關係),仔細看,即使換了名字還是張愛玲小說世界及她傳記裡的故人,那無比龐大的沒落貴族瓜蔓親(表大爺、〈小艾〉裡席五老爺)。相較之下,後半部單純、完整得多。但如果沒有前面的鋪墊,後半部也無法水到渠成。在家族繁雜的社交架構下,九莉與邵之雍的戀情,反而像是插曲。這是部自我反思之作,即是自剖,也深刻的感省了家族關係對女主人公人格與行為的長期影響。

整部小說看下來,可以發現姑姑和母親佔的比重非常大,一開始就登場了。這裡頭的線索遠比《對照記》、〈私語〉等多得多,也關鍵得多。甚至可以說題目「小團圓」不僅指男主人公間的處境,更是指女主人公與母親、姑姑的關係──放浪周旋於外國情人間、自私的母親對女主人公造成的長期壓力(以她為負擔,因而有立誓還錢之舉);與之監護人般相依為命的姑姑的祕密戀情……。母親、姑姑及家族堂表間奇怪的男女、女女關係,常態性亂倫,其實都遠比張胡戀駭人聽聞。相較之下,〈私語〉裡被放大的父女關係、與後母的嫌隙,(也許因為寫過了)都縮小得多。分崩離析的沒落貴族,常態亂倫,自私自利的糜爛苟活,「小團圓」豈不正是最好的反諷?嚴酷的人際關係,在至親之間,一定程度的決定了她的人格與行為方式。原該是大家閨秀的女主人公,個性顯得冷漠陰鬱。成年之後,把親屬關係切割得一乾二淨。母親臨終了企求見最後一面也不肯,因為賬已用金子結清。而小說一開始,就和金錢脫離不了干係(外籍老師贈的錢,給母親賭光了)。她一直被金錢逼得喘不過氣來。

處理那段情,以一種刻意貼近真實感受的寫法,還是相當動人的。時時可見與胡蘭成〈民國女子〉的對話,相較於後者的刻意把她刻畫成超世脫俗、人間煙火氣淡薄、敏悟的純精神存在般的真人(以對應敘事人的證道、超凡悟真),《小團圓》明顯是在去神祕化、去浪漫化,把兩造都還原成肉身存在的俗人。他們有金錢上的往來,男主人公挪用給她的那一大筆錢,倒像是向她母親贖身似的;因而〈民國女子〉中女主人公的絕別送錢,原來是還債。有真實的肉體關係,雖然似乎只是傷害而非歡愉。她對自己(尤其是長相)沒自信,涉世未深,對愛情不免有所憧憬。小說裡自辯:寫過那麼多愛情故事,沒真正經驗過似乎不好。這論證了何以不惜一切愛上顯然不該愛的人,以致一度聲名狼藉,彷彿負面認同了那不可思議的母親。結果是眾所周知的傷害,甚至性的蹂躪──子宮頸都給弄斷了──近乎不堪。張愛玲之前的文字似乎還不曾如此直白、具體的寫過性,對於《今生今世》的虛無縹緲,毋寧是一大嘲諷。它造成的,當然不止是「失落的一年」,幾乎失落了一切。只有母親給予的長期傷害差堪比擬。而這兩人都很會弄錢、使錢,「以人為資本」。

雖然拒絕了胡蘭成的神格化,但《小團圓》不是徹頭徹尾的怨毒之書。作者努力超越傳奇與傷害;而以文字重現愛還在的那過去的真實瞬間,時見暖意,有著少女的青澀。雖然那傷害已刻骨銘心,具體化為爾後在生命裡突襲的「痛苦之浴」,隱痛,而人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般單純。然而在小說最後一頁,還是呈現了一幅「只做了一次的夢」:與那人組織了個正常的家庭,生了幾個孩子,「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她醒來快樂了很久很久」。「現世安穩」──平凡卑微而純真的夢想,愛的餘溫。

就小說而言,當然值得一讀。比所有違反她意願出土的少作更有價值。一個比較完整的張愛玲的世界,一部冷酷的成長小說。

【2009/03/0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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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良心」桑塔格早年日記揭祕

以博學敢言贏得「美國良心」稱譽的學者作家蘇珊‧桑塔格儘管2004年底辭世,她的影響力仍持續發酵。桑塔格向來悍拒外界探問私隱,不料兒子大衛‧瑞夫(David Rieff)編輯母親1947至1963年的日記與筆記出版《重生》(Reborn)一書,將她最私密的文字大公開。那段時間是她高中畢業當天到成名作〈Camp札記〉問世前一年,一個知識分子的心智養成實錄;字裡行間是桑塔格尋找自我的真誠感受,讓人窺見她夢想與掙扎交纏的內心世界。

「母親如果在世,恐怕不想見到日記出版,她甚至會一把火燒了。」瑞夫編《重生》前猶豫再三,因為書中「許多事我寧願不知道也不要別人知道」。但桑塔格生前將所有手稿文件捐給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他若不出書,別人也打主意,他寧願自己動手取回主控權。

桑塔格十二歲開始寫日記,第一篇寫狗的腐屍,十六歲就有「我想活在智識的氛圍中」感觸。日記之外,她死後留下近百冊筆記,整齊收在櫃子裡。對桑塔格,書寫就像呼吸,但她寫文章謹慎,熱狂的識見經過修飾才釋出。日記、筆記相形顯得雜亂,少見她書中的字斟句酌,但仍機鋒處處:我相信沒有實體化的神或來生;世上最珍貴的是忠於自我的自由,也就是誠實;人與人最大的差別是智識。

「和他人在一起,我不是我自己。但獨處時我就是了嗎?」桑塔格憎厭獨處,「因為獨處時我感覺老了十歲。和他人共處,我由他/她身上借來成人的地位與自信。」桑塔格自認寫日記更公開地表達自我,甚至「創造了自我」。

新書中最引發關注的是:桑塔格早年就發覺自己的同性戀性向,寫到與「H」的情感糾葛。1949年進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桑塔格和女性友人Harriet Sohmers發生美妙的性經驗,讓她想放棄未來的學術生涯,擁抱真正的性與知識的自由:「每件事我都想做,任何地方我都能發現樂趣,並且到手。我重生了。」

桑塔格在舊金山擁抱同性戀次文化,日記除記載想買的書和愛聽的古典音樂,還搜羅同性戀酒吧店名和同志俚語辭彙。後來她轉到芝加哥大學就讀,有男性友人要她提防沉溺同性戀生活,「你想變正常,唯一的辦法是立刻打住」。

或許受此影響,1949年十一月她擔任教授菲利浦‧瑞夫(Philip Rieff)研究助理,認識不到兩星期,十二月二日她短短記下:「我和菲利浦‧瑞夫訂婚了。」兩人隔年一月閃電結婚。不到一年,不滿十八歲的桑塔格寫下:「我嫁給菲利浦,是由於徹底的自覺加上對走向自我毀滅想法的恐懼。」

婚後桑塔格搬家、生子,1951及1952年日記缺失不見,她似乎有憂鬱症,常常偏頭痛,對未來絕望,「發明婚姻的人是折磨人的天才」。她在日記裡給自己下命令:不談八卦、不要自我吹噓、別抱怨、常洗澡、多寫、少吃,「在婚姻中,我飽受失去自我的痛苦」。她和丈夫經常爭吵,「婚姻是銼鈍感覺的機制,只是重複又重複。爭吵變得毫無意義,沉默取代無言的憤怒後,又從頭來一遍。」

1957年桑塔格到英國牛津大學圓哲學大夢,動身前她寫下:「我的愛兒,原諒我。」她赴法國度假決定留在巴黎,又和柏克萊認識的「H」重逢,但戀情逐漸變調,桑塔格再度「重生」:「軟弱會傳染,強者該遠離弱者。」之後桑塔格和女性劇作家Maria Irene Fornes又發生新戀情,最終她徹底了悟:沒有愛的性一文不值。

1959年,桑塔格回美國定居曼哈頓,辦妥離婚獨力扶養幼子,日記滿是家事,「我到了另一邊,回不了頭了。」她雖然執教鞭當人師,最想做的還是作家:「寫作太美好,它製造出日後帶給他人樂趣的東西。」

【2009/03/04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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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賀是中晚唐之際的詩人,是個連李商隱也佩服疼惜的鬼才。清朝的孫洙(蘅塘退士)是個正人君子,他大概不喜歡這位只活了二十七歲(用現在的算法是26歲),詩作也僅只二百首的怪詩人,所以也所選的〈唐詩三百首〉裡對李賀就不聞不問,彷彿世間沒有此號人物,李賀竟一首也沒入選(照我看,至少該選他五首)。不過〈唐詩三百首〉算什麼?李賀才是自足千古的才人。只可惜〈唐詩三百首〉太流行,一般人竟不知另有〈全唐詩〉(包括2200作者,48000首作品,康熙年間編的),也不知李賀其人。

 李賀的詩,文字艷魅詭異,思路飄忽險怪,令人一讀難忘。他的句子如「東關酸風射眸子」,用現在的話說,真是十分「感覺派」,對60年代的台灣文學不無影響。至於像下面的段落,年輕時讀來竟每每要流淚: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惟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最近忽然很想找他的「南園十三首」來讀,南,是陽光的方向,他在南園中也不免有了幾分田園詩人的情操,看來可愛正常多了。十三首裡我最喜歡第三首的二句如下:

 桃膠迎夏香琥珀

 自課越傭能種瓜

 但「桃膠」又是什麼呢?

 原來桃樹在春天,樹的體液流佈最旺熾的時候,你去砍一下桃樹,就會有樹汁流出,樹汁凝結,就會變成一塊半透明的固體,這固體就叫桃膠,既像松脂,又像琥珀,也可作藥用。

 至於下面那一句就更好玩了,原來在唐朝,李賀家就已經用了「外勞」了。當然啦,「越」字有點難解,越,近而言之,可以是浙江紹興一帶,遠而言之,也可以是江西、福建或廣東、廣西、貴州,總之那一帶統稱「百越之人」。至於今日之「越南」,那已是「比百越更南」之處,類同於「海角七號」中唱的「國境之南」──的更南方。

 「越傭」不完全等於「外勞」,「越傭」約略等於「邊勞」(應該說從政治版圖看,是邊勞,從族群意識說,是外勞)。看來這位越傭有點傻楞,要靠李賀的補習和調教,漸漸變得有點能幹起來,終於有了農業技術,知道怎樣種瓜了。

 李賀生平最出名的畫面,便是李商隱所記的:

 背後跟著一個小奴,身上背著一個破舊的古錦囊,行行止止,把瞬間靈感記錄下來,投在囊裡。黃昏回家,居然一大堆,李媽媽不禁心痛,知道這孩子將來要心肝嘔盡。

 這故事裡也有一個小奴,這個小奴很有可能就是那個「越傭」,古人士大夫常有傭人,但傭人也分等級,有錢有勢的人用的是「健僕」,沒錢沒勢的用的是小童。李賀是後者,大概用不起兩名傭人,所以這位從遠方來就業的孩子大概既得是「創作助理」,陪主人一起尋找靈感,又得是「農業技士」,學著種出瓜來。好在李賀家窮(雖然出身貴族),窮到只剩「一畝蒿磽田」,農作物也種不了許多,應該不致太累。

 唉,一樣讀詩,我怎麼就沒去寫論文,反而一直忘不了那位「越傭」。李賀既稱他為「越傭」,我猜,他的「越」成分大概十分明顯。他可能是廣西人哦,他可能是壯族或侗族嗎?或者是福建的畬族?漢人自大,一向不太想弄清楚別族的體系,管你什麼外國,一概是洋人,管你什麼苗傜一概是蠻夷。管你什麼越,一概是「百越」。

 李賀早歲喪父,所以他除了做詩人,也是要撐持家計的,李賀的詩集身後問世,為他寫序的杜牧真該為他贅上一句卷頭語:

 此詩集之得問世,須感謝李家越傭之分憂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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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們只聽說過「非法盜版」這個辭彙,難道也有所謂「合法盜版」這檔事嗎?

這幾年來張愛玲的盜版官司打得如火如荼。作為張愛玲「遺產執行人」的宋以朗與擁有張愛玲全球獨家中文版權的皇冠出版社,跨海控告中國大陸數十家知名或不知名出版社的「非法盜版」行徑,未經授權,擅自印行張愛玲的著作,並要求鉅額賠款。這場官司有的已經勝訴,有的還在纏訟,倒是在侵權官司的訴訟過程中,我們才由雙方的攻防辯論,間接了解到張愛玲遺囑未經公證(辯方企圖以此質疑遺囑之合法性),乃是因為她當時的財產不足兩萬美金,無需公證(控方證詞),如果屬實,不難想見其晚年生活之困窘。

囑交代銷毀《小團圓》手稿

那張愛玲過世後,其版權收益與各種衍生權益金究竟所歸何處?張愛玲在一九九二年所立的遺囑中,將財產遺贈給宋淇與鄺文美夫婦。此二人乃張一生的摯友,張與鄺曾為香港美國新聞處的同事,由此認識宋而成為至交,移居美國後也與二人時時魚雁往返,就連想要做件旗袍,也會手繪款式、標明尺寸,寄給鄺代為找尋香港的熟識裁縫縫製,而宋日後更成為張的對外連絡管道、文學顧問與經紀人,他為張的小說、劇本、稿費版稅與電影版權來回奔波、不辭辛勞,他認認真真拜讀、誠誠懇懇回應張寄來的所有手稿,而二○○七年底宋過世後,其子宋以朗便成為法律上合法的「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

而張愛玲與台灣皇冠出版社平鑫濤先生的因緣,也來自宋的引薦,張遂於一九六六年的《怨女》起與皇冠出版社維持了卅年的出版合作關係。而張愛玲過世後,皇冠出版社已於二○○四年出版了其生前因覺「毛病很大」而決定擱開的兩萬字未完成中篇小說《同學少年都不賤》(加上數篇譯作與散文),而去年皇冠出版社又出版了張愛玲數篇未發表或新出土的文稿合集《重訪邊城》,據報載此乃張愛玲作品付梓的最後一冊,其餘遺稿不再出版。在過去的四十多年中,張愛玲作為華文世界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已為該出版社帶來了無價的聲譽與象徵資本。但在今年皇冠五十五週年的慶祝活動中,我們傻了眼,就連張愛玲在叮囑遺產處理的書信中清楚交代銷毀手稿、不予出版的《小團圓》,也終究難逃被迫登台亮相的命運。

法律上「法」道義上「版」

而檯面上冠冕堂皇的出版理由有二。一說張愛玲終究還是打算出版,銷毀《小團圓》手稿的書信寫於一九九二年,而張在一九九三、一九九四仍討論到修改內容,也曾一度表示(或委婉拒絕)《小團圓》與《對照記》放在一起太厚,不宜合集出版。另一說則是此「神祕自傳體小說」乃張愛玲濃縮畢生心血的巔峰之作,出版《小團圓》乃是因應廣大張迷之期待,千呼萬喚始出來,更引用號稱或自稱張愛玲研究權威學者的話語,此書之出版乃「張迷之福音」。換言之,不為錢、不為利、不為名,《小團圓》的出版,一切都只為張愛玲與張迷。張愛玲一九九五年過世時,在公寓裡幾天沒人發現,當然也不會有人來得及問她《小團圓》改好了沒?決定要出、不出還是仍在猶豫?更進一步想,若以寫作者將心比心,就算張愛玲生前不完全放棄出版的念頭,想她也不會願意以修改中的「未完成」稿出版。但這一切的一切,我們無從猜測揣摩,我們唯一的共同根據是她的遺願,《小團圓》「小說手稿應該銷毀,不予出版」。

因此《小團圓》的出版,在法律程序上是「合法」,但在情感道義上是「盜版」,和那些被控「非法盜版」的大陸出版社一樣,都是未經授權、擅自印行。作為一個張愛玲的忠實讀者,在傷心難過與憤怒之餘,也只能以「拒買、拒讀、拒評」《小團圓》,聊表對張愛玲寫作生涯最基本的敬意。 (作者為台大外文系教授)

【2009/02/27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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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二○○九年二月十八日地點:The One人文聚場主持人:楊澤與談人:王安祈、張小虹、王墨林、耿一偉、王嘉明列席:黎家齊、Baboo記錄整理:耿一偉、張育嘉、陳安伶、劉昌漢

 美國劇場巨擘羅伯.威爾森,改編吳爾芙的仿傳記小說「歐蘭朵」,搬上現代舞台,前有英、德、法三種版本,今年二○○九年,又添加了亞洲風貌的華語版本。二月二十一日至三月一日,台北兩廳院的台灣國際藝術節「未來之眼」,特邀威爾森與劇作家王安祈、京劇名伶魏海敏合作,推出開幕大戲「歐蘭朵」。在這齣「女男同體」、「西東邂逅」、「劇場京戲交歡」的美麗且充滿野心的實驗大作裡頭,導演運用極簡的舞台視覺、精準的燈光設計、風格化的肢體動作與裝扮,以及無所不在的立體聲響,打造出獨特的表演美學。本文即是一場藝文界人士的觀後(排演)座談紀錄。從中可以發掘,台灣的戲劇界,乃至文學界、音樂界、設計界,感受到甚麼樣的文化衝擊?吸收到甚麼樣的文化養份? ──編者
 〉〉〉前衛與傳統的相遇
 楊澤:Robert Wilson是當代劇場一個傳奇人物。他這次來台北,和編劇王安祈與京劇名伶魏海敏合作,共同打造出了一個二十一世紀新版本的「歐蘭朵」,呈現在大家面前。雖然之前已經有英、德、法的製作跟演出,但是在華文世界還是首創。昨天晚上排演場前他致詞時,發表了一個「二是一」(two is one)的美學宣言。Left hand, right hand, one body 左手右手一個身體,left brain, right brain, one mind.左腦右腦一個心靈。他說,十六歲少男歐蘭朵,三百多年後是一個少女;陰跟陽的轉換、變化,加上我們熟悉的京戲中特有的乾旦與坤生傳統,一切似乎都指向Wilson想要結合東西方劇場的企圖。這是台灣文藝界的盛事,興奮、期待,不單是因為一個新作品的誕生,獨特、別具時代意義,事實上製作單位所謂的全球首演云云,不就代表跟國際接軌的一種的強烈願望,算是為沉寂落寞已久的文化界打了一劑強心針,值得大家從各個角度來探討評論。

 的確,走過漫長的殖民階段,台灣社會努力想拉近跟第一世界的距離應該可以理解,可這也不就落實了某種焦慮症候的存在跟無法輕易的擺脫。從1986年「慾望城國」首演以來,這次算是首次得到西方世界重大的回應和回饋,我們再無法妄自菲薄,反而應該更積極的探索我們自己的格局,思考我們自己的方向。這是標榜全球化的時代,凡事都標榜全球化,到頭來不免落得有點不求甚解,全球化倒底是什麼?至少從文化層次上,我們知道,全球化代表影像和事物的大量複製,機械複製和無限複製,這也是為什麼今天真實性、主體性、獨特性的探討在當代美學上變得更重要,也更富爭議性。現在先請王老師,作為編劇你是第一手的、第一線的,請你先發言。

 王安祈:首先要向魏海敏致敬。羅伯導演強調光影意象,反劇情、反文字、反寫實,也不凸顯演員,這和京劇完全背道而馳。而魏姐是受京劇專業訓練出身的,面對全然不同的劇場形式,必經過強烈心境轉折。去年五月第一天排練到中午,接受了一上午震撼教育後?魏姐癱在椅子上說:「這位國際導演為什麼看上了我?」當時我們整個京劇團隊心情都盪到谷底。不過魏姐實在很可愛,她到下午就站了起來,她先請導演解說為什麼歐蘭朵活了四百年又從男變成女?導演只說「劇本不重要,觀眾要從邏輯裡跳出來」,就閉目沈思。魏姐等了好幾分鐘,無奈卻精神的說:「好吧!既然要演,我就面對,我們慢慢體會。」第二天、第三天,她的精神越來越振作,排練過程裡越來越投入,最後的呈現已經和京劇沒什麼關係,魏海敏成功跨入現代戲劇甚至前衛劇場,而京劇的養分使她在現代劇場裡光彩奪目。

 或許是魏姐精神的感召,我也逐漸克服不安,定下心來編劇。感謝這次經驗,否則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讀吳爾芙的小說,更不可能用古典文字去編出歐蘭朵劇本。這番經驗,讓我這本來只對京崑有興趣的人,看到外面的世界。

 可是我想「全球化」相對而言,也會反過來對自己的民族、自己的文化更有清楚的認識。經過這番歐蘭朵的編劇經驗,我對京崑的認識更深,我們通常都說京崑是寫意、象徵的。其實相對而言,京崑整個的思維是非常寫實的。它選擇的題材是真實人生故事,表演的方式是模擬真實的,只是用虛擬、舞蹈的方式模擬真實。它沒有什麼象徵,即使像牡丹亭這樣的浪漫想像,也都架構在夢境還魂的基礎上,其他的奇異想像也都依託於動物世界或陌生異域(如西遊記、鏡花緣),不會像歐蘭朵這樣活了四百年由男變成女。我們編京崑劇本的人首重唱詞,中國文字詩韻的美感,是評斷劇本好壞的主要依據。然後劇本的文字由演員唱念出來,演員的感動是由內而及於外的。可是這和Robert Wilson的去情節、去文字、去寫實全然相反。Robert Wilson用燈光和聲音表達心靈對世界的投射,而他所謂的聲音並不同於京崑的唱,我甚至覺得他把演員的聲音當「音效」。京崑演員講究「詞情 聲情」結合,聲音高低強弱的曲線取決於台詞的情意,舞台是通過歌舞呈現的情意線。但羅伯導演把一切唱或念當音效,整個舞台有兩條敘事線(其實不該叫敘事線,他是反情節敘事的),一條是視覺意象和聲音意象配合形成的,一條是劇本台詞的敘事線,這兩條線索非但不相容,前者甚至還像是來干擾打亂後者的。演員的做表不是燈光的焦點,身體的某一部份(例如手指的一節)或許才和背景幕上的一個方塊共同形成一個光影意象。嘴裡的抑揚頓挫和台詞情感無關,這對魏海敏來說是非常困難的,口手不合一!對我來說也很不安,我對詩韻文字的講究和羅伯對燈光的要求一樣精準,但我的文字要交到他手中,會不會四散奔流?更擔心的是我精心寫的情感被導演做成音效!詩文和玻璃碎片相同!詩文和燈光機器平等!我很不安也很興奮,這是一場刺激的遊戲,我盡一切可能掌握住我文字的詩韻美感,並想在其中放進我讀吳爾芙小說的體會,這是一場刺激的拉鋸,我用這種方式東西方相會。

 〉〉〉非歷史的東方時尚

 張小虹:我的第一個觀察是,昨天我看到戲沒有時代感只有時尚感。第二個觀察是我覺得西方的前衛在東方,東方的前衛不在東方,這是我的兩個主要的觀察。我覺得他整個舞台的感覺非常的光滑,那個光滑的本身看不到光的物質性和光的時代性,如果我們回到吳爾芙的小說,如果我們說吳爾芙的文字有光的話,她的文字的光的物質性是不一樣的。你是在燭光之下沉思,你在煤氣燈下沉思,你在日光燈下沉思,我覺得吳爾芙在小說裡面連這個光的物質性,及光的文明史都有處理到。我們看到的是非常乾淨、非常景觀化,非常的極限的光的構圖、線條,空間的切割,我會覺得說,這裡頭為什麼他的光後來會變的比較時尚感而沒有時代感。其實這個部分在德文版本,比較沒有那個問題,我想那裡頭,除了牽扯到空間性,空間的大小,其中有個很大的關鍵是,在德文版本裡頭,其實他那個的光可以那麼的乾淨,那麼的現代,可是他的衣服本身是有時代性的,那我覺得在中文版本裡頭,衣服的時代性出不來,以至於這整個舞台……這樣說好了,我們這舞台是一個ahistorical。像在德文版本裡頭,他是透過衣服的本身,那個時代感很清楚的表現出來,雖然他有做些些的轉換,可是實際上那視覺符號,清楚到主角一出場,我們就知道他是一個doublet,他就是那15- 17世紀所有西方的男人穿著的上衣款式,上面是緊身上衣以及小小的腰線裙擺,他的那種服裝到後來整個轉變成女人的以及他變性的過程中間,因為那時候那個場景是設定在土耳其,所以他穿著是土耳其服,對西方人來說,是分不出性別裝扮的一種服裝,所以我覺得在德文版本的服裝,那個歷史感,那個時間性,其實非常的明確,所以他可以有個很乾淨,光的舞台。所以我覺得很多的時代性的東西因為他轉換了文化的一個場域,突然之間他就,那個時代性不見了,以致於我們只看得到ahistorical,是個沒有歷史感,沒有時間性的一個東西,這是我第一個觀察,也是第一個反應。那第二個就是說,為什麼西方的前衛在東方,而東方得前衛沒有在東方,我覺得這裡頭會牽扯到我覺得是新東方主義劇場問題。傳統的東方主義,基本上是西方人根本不曉得東方是什麼,所以他就用他的想像,來想像出一個東方。可是我覺得現在的所謂新東方主義劇場,基本上他未必是說他自己去想像一個東方,而是說,我覺得Robert Wilson他的創作脈絡裡頭,那是一個奇妙的相遇,因為他當初是要破解整個西方寫實主義劇場一個傳統,他們找到一個他們要傳統裡頭解構的東西,剛好在東方劇場裡頭不一樣的傳統,看到非常類同的東西,那當然這各類同只是表面上的類同,以致於他們覺得上面是可以做呼應,去做轉換的。可是我覺得我比較好奇的事,那東方的前衛在哪裡?

 〉〉〉文化轉譯的異國料理

 楊澤:這次演出反而在王老師的劇本中有最大的實驗可能,這方面是相當值得肯定的。雖然這其間有翻譯與理解的問題,但如果我們相信「創造性誤讀」的說法,王老師說她只是戲曲版改編,可能是太謙虛了!從文學到戲劇,從文本到劇場,中文本身的特質,不管在語義、在聲情、在行當上,都有不少有意思的延伸可能。

 王安祈:戲曲唱念做打表演體系非常圓熟精鍊,我並沒有想要解構它或刪除它,我只覺得傳統京劇劇本的情感思想太陳舊,我對國光新戲的規劃,是以傳統戲曲表演體系來演能跟現代接軌的情節思想,這是我所謂的戲曲現代化。我們也做實驗京劇,但和Robert Wilson的「反戲劇」不一樣。這是一次很意外的合作經驗,刺激我們原有的想法,意外打開了視野,非常好。

 楊澤:你的意思是說,你並不想和國際接軌嗎?

 王安祈:不──不──不──,戲曲的表演形式我並沒有想要解構,Robert Wilson的劇場,不只是反情節,反文字,而且反程式化規範化表演,是這和國光劇團要走的方向是不太一樣的,這是一次很意外的合作經驗,當然也是很好的。

耿一偉:最早在德國演的時候是一個比較小的空,因為空間小,所以很多東西的版本是乾淨的,但當他放大了以後他的視覺腳本還是一樣的,舉例來說,比如我本來是要從這走到那就坐下來,在德國是那樣,但在劇院從這走到那坐下來,以致於他必須想辦法在這段過程中必須還是照著這個腳本來走,他還是要走這段,原本可能沒有要做什麼動作,但必須在這之間加了很多動作和東西讓這一段變得比較活潑,因為有時候他再解決這個問題,這是第一個我要講的。這是我覺得實際上空間的轉換有造成這樣的結果。所以原先他們在國家劇院第一次做視覺的時候就已經加框了,就是他們認為國家劇院的框太大,那然後呢,他們這次在排的時候發現還是框太大,因為視覺不能變了嗎?所以基本上他花了非常多的聲音在,我講的聲音例如魏姐有很多的聲音的使用就是要去製造那種拼貼,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空間的不一樣。我覺得Wilson他雖不懂中文卻還能導東方的演出是因為他把聲音當成景觀來處理,雖然他不重視文本,就如他導英文戲的時候也是一樣他不重視英文的意涵只重視字形與字音,所以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但對於我們就有接受的問題。因為有些符號對他來說,不是符號,所以一切對他而言是平等的,但對我們來說是不平等的,因為有些東西是屬個人創作,但有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是符號,可是他沒辦法感受到差異性在哪。
 王墨林:這是一場非常冷冽、纖細的戲,觀賞者審美的感情幾乎都被抽離掉,我們只能很客觀的而且很不投入的凝視著這個戲,凝視著Robert Wilson的舞台,他的燈光,或者是魏海敏的表演,你所感覺的纖細到後來慢慢就變成一種神經質的疲倦。我們都知道Robert的戲基本上是意象劇場,而意象劇場就如剛剛各位講的,他不重視劇本,不重視說故事……,靠舞台的燈光,裝置,身體的造型,還有動作的型態來呈現;可是這次台灣「歐蘭朵」又沒有那麼講究Robert Wilson式的意象營造,而且回到以表演文本為主。剛剛安祈老師講到文本的轉譯過程,從德國本到英文本,又從英文本翻譯成安祈老師的中文本,我比較好奇的是,到了這裡「歐蘭朵」的本文是什麼?難怪會讓人覺得台灣的魏海敏這個演員比「歐蘭朵」這個文本還重要,也許Robert的想法也是一樣吧!但這個戲在劇本方面,我覺得安祈老師寫出了一個範本,我從來沒看到一個劇本模式能夠用具有詩感的現代語言,去操作京劇的押韻或是那種京劇詞句的韻味,姑且不論是不是成功,可是我覺得這個範本是值得我們更深入去討論的。我們說這個戲是中西合璧,但我們要不是先不要談醬油太少,或是香料太重,就是說先不要去談中是什麼,西是什麼,是不是可以覺得就是一道不中不西的概念料理嘛!從這觀點來看歐蘭朵,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焦慮了。剛剛各位談的很多,其實在這樣一個中西文化合成之下產生的文化現象,本來就很容易我們從不同的角度產生一些不同的焦慮。我個人有興趣的是意象劇場大師Robert Wilson和京劇名旦的魏海敏合作,將會產生怎樣的劇場美學?我要講的是這種中西合璧的美學實驗,西方「歐蘭朵」的文本會不會是因為東方身體的介入,攪動起東方身體對當代文化的不適應症?Robert Wilson似乎沒有逃避這個問題,我覺得他沒有想到要把中西文化的合成做到多麼巧妙,也許有可能會出現一種尷尬性,或是一種不適應性,會不會也是Robert Wilson想要呈現東方是東方、西方是西方的一個文化現象呢?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用幾何造型的燈光,及工業都市的噪音來配上東方身體,也許都有他的隱喻話語在裡面。
 〉〉〉全球化時代的華人戲劇

 王嘉明:我第一次看他戲印象很深的其實是他的聽覺。對我而言,我一直認為Robert Wilson聽覺很強,其實他的聽覺是主導了視覺重要的因素,聽覺這個東西是很有趣的,因為在劇場的空間裡它不是代表一種符號,它反而是個空間,就是個空間。它的節奏、它的空間感與非常線性的視覺感,就像蒙太奇一樣,他的聽覺是可以立體的,劇場會變成很有趣的。因為我自己在做劇場就會發現,聽覺往往會被忽略,因為大家會很習慣的去連結那個意義、那個符號,而不是把聽覺當作一個聽覺,這個東西像作音樂好了,剛剛有提到寫實與非寫實,那音樂是代表著寫實或是非寫實呢?當這抽象形式喚起大家寫實情感時,他是不是又同時代表著抽象與非寫實呢?他把聽覺放在大家不習慣的一個聽覺焦點的位置,就像看電影坐太前面會看不到電影一樣,所以,我會覺得他的劇場其實呈現了很奇特的小宇宙,一個世界,一個他的小世界,那因為本來我就覺得劇場是可以有很多可能性的東西,所以我看到Robert Wilson的戲的時候,還蠻開心的,因為我覺得有些可能性。

 張小虹:我完全相信安祈老師說的,那個形式已經發展到,無法在該形式上再去改變再回到Wilson,我想到的一個說法就是,Wilson要的「歐蘭朵」是不合邏輯的,他要的就是張力,可是不合邏輯可能有三百六十五種不合邏輯的方式,他到底要的是哪一種?比較令人好奇的是,每當京劇很強悍的部分回來之後,對Wilson來說只是一個音質的變化,但是我們聽到的小生轉旦角,符號性十分強烈。其中有個片段「姑娘你可受傷了?先生我已經經死了」基本上是小說中原本的段落,被拿來當作嘲弄、十分疏離、十分反諷。當他提到戒指壞了,就出現了一段唱腔,就有種遊園驚夢的感覺,接著就是婚後,我們在樹下讀詩、起風了……有趣的是,整劇當中最動人、或者說是最強悍的就是京劇,你可以說根本無法被解構。魏海敏的身體是不可能被解構的,所以是無法被輕易化解的。

 楊澤:Wilson似乎太在意解構,在意反寫實,反而無法與非寫實,而不是反寫實的中國戲場對上。

 王嘉明:Wilson可能是用全世界的觀眾的視角在做這齣戲。

 張小虹:的確,這就像我們眼中的臥虎藏龍跟西方社會的臥虎藏龍不同。以開場的十六歲少年,在京劇當中沒有這種青少年程式,所以只能想像成小孩,包括鬥劍,這些表演是很尷尬的。

 (下。本文與PAR表演藝術雜誌3月號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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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作家約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1月27日因肺癌病逝麻州,得年76。被譽為美國「最後一位真正的文人」的厄普代克,擅寫城郊小鎮的中產風情,長達半世紀的創作生涯中,出版著作50幾種,長篇小說佔了一半,另一半則是不計其數的短篇、評論和詩作。斬獲的獎項也琳琅滿目,對後來作家的影響難以估量。

 這麼一位文名顯赫的作者,台灣書店裡卻不大容易發現他的身影。早年皇冠、聯經曾零星引進【兔子】系列,但自台灣加入國際版權公約之後,便突然蒸發了。這也許與當時台灣的精神狀態有關。剛解嚴的90年代,天翻地覆,眼界大開,讀書也以奇為美,文學創作更是技法滿篇。厄普代克筆下看似無聊當有趣的小鎮日常,不知所措的世界觀,顯然不合時宜。
 厄普代克出身賓州的文教家庭,小時候看到媽媽坐在桌前寫東西,「我的志願」就是當作家。但他的童年並不怎麼愉快,不但說話結巴,沒什麼朋友,還得忍受糾纏一輩子的牛皮癬。他的代表作【兔子】四部曲出版時間橫跨半世紀,寫的就是這麼一位中產青年隨波逐流的一生。從1960年的《兔子,快跑》開始,每隔10年續寫一本,讀者也跟著26歲、綽號「兔子」的主人翁一路沈浮,先是懷疑自己的婚姻,嫖妓大搞婚外情;到了《兔子歸來》反而先被老婆甩了,變成單親爸;《兔子發了》裡與妻子重修舊好,還繼承了過世丈人的Toyota經營權;最後在《兔子安息》中痴肥退休,還搞上自己的媳婦,最後死於心臟病。四部曲之外,2001年又追加了一部中篇,補述家庭成員的後續發展,連當年婚外情的私生女也跑了出來,說她曾被繼父性侵。
 主角之所以被叫作「兔子」,就因為怯懦、遇事逃避,卻又性好繁殖,無法自制。厄普代克自認這個系列是一種「觀點的練習」,前台是交錯的人際關係,背景則是美國社會的大事記,兔子也成為一代美國人的縮影。《兔子,快跑》被《時代雜誌》選為百大英文小說,《兔子發了》和《兔子安息》更讓厄普代克摘下兩屆普立茲小說獎。

 厄普代克特別鍾情於系列小說,除了兔子之外,還有以Henry Bech為主角的3本【貝赫】系列,以及曾被拍成電影的【紫屋魔戀】系列等。貝赫是個孤高卻筆枯的猶太作家,在慾力的驅策下,莫名其妙為人夫、為人父。厄普代克在此又為自己創造了另一個分身:「我一直想把貝赫幹掉,但他就是不肯走開。」

 厄普代克的人物總是在親情和性愛之間撞來撞去,遍體鱗傷。1968年的《雙雙對對》(Couples)以小鎮夫妻的換伴轟趴為題材,對照嬉皮運動和避孕藥的普及,連《時代》雜誌都不得不以他為封面,頁角印上一條悚動的介紹:「通姦社會」,小說頓時洛陽紙貴。

 不少評論者都曾指出,厄普代克是個堅定信仰語言的人。也只有如此相信語言世界的人,才能不厭其煩地續寫系列故事。以文為真,所以追求風格。儘管他的文字平易近人,但見解精到的文評家詹姆士.伍德就一眼看出他的文筆「太過風格化」;文藝批評大老哈洛.卜倫更說他是「擁有一流風格的二流小說家」。

 厄普代克的評論跟他謙謙長者形象一樣寬容大度,即便是苛評也措詞優雅,但他私底下又愛跟年輕作家較勁,不少短篇都是這樣寫出來的。他坦承從來不想鼓勵年輕作家:「讓他們灰心出局沒聲音才是我的座右銘。會有女明星說要鼓勵年輕女演員嗎?沒有。你當然不會希望年輕女演員趕上來把你蓋掉了。」

 這真是誠實得令人神往。也許寫作最可貴的地方,就在於這種無從妥協的戰鬥姿態,質疑來自文明和生命的一切,視之為冥冥的敵人。所以文人相輕,輕的未必是同儕作家,而是在同儕作家中看出來自文明和生命的具體威脅,寫之而後快。厄普代克便是這樣的一個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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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19 20:28:01  由日本政府文化廳及 CG-ARTS 協會 主辦的第 12 屆「日本文化廳多媒體藝術祭」於日前正式公佈了去年(2008 年)的得獎動漫作品,並選出最推薦的 14 部動畫和 17 部漫畫作品。

  「日本文化廳多媒體藝術祭」自 1997 年開始每年都會舉辦,以發展多媒體的藝術創造為目的頒發各式各樣的獎項,其中分為藝術、娛樂、動畫以及漫畫四個部門。

  而本屆獲得漫畫大賞的是漫畫家 一色真人所作的《琴之森》,動畫的大賞則是由 加藤久仁生的《つみきのいえ》獲得。


《琴之森》 《つみきのいえ》

  此外在三十多部的推薦作品部分,則包括了《空之境界》、《犬夜叉》、《絕望先生》、《空中殺手》、《CODE GEASS 反叛的魯路修 R2》以及《交響情人夢》等許多廣受好評的作品,而在娛樂部門方面,「Wii Fit」也獲得了優秀賞。

  以下即為本屆「日本文化廳多媒體藝術祭」的推薦作品列表:

◆ 推薦動畫作品

《空之境界 俯瞰風景》あおきえい
《空中殺手》押井守
《CODE GEASS 反叛的魯路修 R2》谷口悟朗
《絕望先生》新房昭之
《ステファンの恩返し》内藤まろ / すずき ゆきひろ / 青木 純 / 恵土 敦
《STRIKE WITCHES》高村和宏
《SOUL EATER噬魂者》五十嵐卓哉
《鐵腕女警》赤根和樹
《東京糖衣巧克力》塩谷直義
《南家四姊妹》湖山禎崇
《墓場鬼太郎》地岡公俊
《地獄天使》山川吉樹
《南家三姊妹》太田雅彦
《野菜的妖精第A5話》天野喜孝

◆ 推薦漫畫作品

《小護士當家》こしのりょう
《犬夜叉》高橋留美子
《雨柳堂夢語》波津彬子
《美味大挑戰》原作:雁屋哲、漫畫:花咲昭
《粉紅系男孩》菅野文
《ギャラクシー銀座》長尾謙一郎
《この世界の片隅に》こうの 史代
《上京アフロ田中》のりつけ雅春
《新宿スワン》和久井 健
《聖☆おにいさん》中村光
《交響情人夢》二之宮知子
《ハチワンダイバー》柴田ヨクサル
《秘密》清水玲子
《星守る犬》村上たかし
《木造迷宮》アサミ・マート
《萌菌物語》石川 雅之
《臨死!!江古田ちゃん》瀧波ユカ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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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島日報 報道)金澤市位於日本 石川縣,在江戶時代曾為日本第四大城市,人口僅次於現時東京 的江戶、大阪和京都,在明治維新後,居民大量遷出,而變為中型地方城市,直至○四年建立金澤二十一世紀美術館後,金澤再成為潮人朝拜地。

  設計儼如玻璃海島

  金澤二十一世紀美術館以一個海島型的設計概念,利用圓形將不同的展區集中在內部,而且最外圍並非實牆,而是透明的玻璃落地窗,讓此美術館猶如透明飄浮的大扁圓島一般,從外面環境也能對美術館內部的活動一目了然,主要其設計概念新穎,因此在該館竣工前一個月,便獲得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的金獅獎。

  開館一年後,入場人次就超過了一百萬人,有不少金澤市市民還選擇美術館外公園舉辦婚禮。該館一共有六間收藏品室,以及八間特別展覽室,而館中更設有市民畫廊,定期展出金澤市市民的繪畫、書法、攝影等相關藝術作品。除了美術館館體本身,在旁還有藝術家的二十四小時隔音工作室以及市民公園可展出一些公共藝術作品。

  展品供觸摸增互動

  館內的常設展品,大多可以讓參觀者觸摸,以增加互動性。其中Swimming Pool 2004 ,由室外看與一般泳池無異,但底層卻是一間空房,位於上下層的參觀者可以通過中間一層水互相看到對方。另一個話題展,是澳洲 超現實主義雕塑家Ron Mueck 的作品展,有一座接近十米長的巨型嬰兒雕塑,以剛出生嬰兒為藍本,毛髮皮膚都栩栩如生。

  成功把金澤二十一世紀美術館變為極受歡迎的景點,便正是現任東京都現代美術館總館長長谷川祐子。記者 蕭浩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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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15 03:17 am

葛拉斯的創作天地


德國文學巨擘葛拉斯明亮的寫作室。背後是他知名的打字機,牆上則是妻子替他蒐集的絕版版畫。
唐薇/攝影2006年夏天,德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鈞特‧葛拉斯出版回憶錄首部曲《剝洋蔥》,誠實告白十七歲參加過納粹德國由希姆萊掌控的「禁衛軍」,在國際引發軒然大波。日前葛拉斯出版新書《從德國到德國的旅途中》,再度引爆德語文壇對兩德統一不同評價的話題。

2008年七月,我造訪葛拉斯位於呂北克(Luebeck)市郊貝倫朵夫(Behlendorf)的家中,看到葛拉斯朗讀他的手稿,由祕書歐守齡女士(Mrs. Ohsoling)以電腦打字記錄的情景。這是近年葛拉斯常用的創作方式,先以手稿寫作,再由祕書打成電腦文字檔,之後進行對稿、修稿等工作。

葛拉斯的手稿通常寫在一本A4大小、厚約兩公分的硬殼夾白紙上。白紙兩面沒有任何線條,手稿筆跡工整,沒有修改塗抹的痕跡,可見大師若奔放河水的流暢書寫功力。

打字機:由一套說辭換成另一套說辭的見證物

葛拉斯住家周邊環繞著森林、無盡的田野和綿延的蘆葦叢,其間可見小河經過,河面上穿梭著滿載如小山高穀物的小舟。葛拉斯住宅隱身在高大樹叢後,幾乎是十九世紀歌德在威瑪大公國的花園住宅再現。

踏入庭院,除了小石鋪出前院寬闊的停車區外,盡是蔓生的花草樹木,散立大小雕塑作品,樹下偶立有庭園桌椅。還來不及發出讚嘆,葛拉斯已迎接我們進入屋內。庭院的綠意由屋內各個窗台上的綠色盆栽延伸至日光明亮的室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屋門對立處高腳桌上的綠色奧利維帝打字機,這不就是他在水彩詩集《給不讀詩的人》提到的他如何由一套說辭換成另一套說辭的見證物,打字機的字鍵紛紛透露出自己工作歲月歷經的滄桑。


葛拉斯的工作桌上擺了刻刀、筆筒、各色墨水瓶。
唐薇/攝影日光由右邊的小窗探進室內,窗的另一邊是個緊貼空白牆面的站立寫字檯,上面敞開一本厚重滿是文字的手稿夾,旁邊還有一組書桌椅,書桌上散立各式煙斗、羽毛鋼筆的幾個小架與蜂蜜蠟燭。打字機旁有往下可踏入他書房的階梯,階梯旁的右側是一個滿載書籍的壁櫃,櫃前擺了幾個方正的沙發座桌椅。桌椅旁還有另扇通往雕塑工作室的玻璃門,門旁則是通往閣樓的階梯,原來這個空間正是葛拉斯的寫作室。

和歌德一樣,養成了站著寫作的習慣

在這個寫作室內,葛拉斯或用打字機、或以手稿形式完成文學創作的初稿。或許是因長期從事雕塑工作,他也和歌德一樣,養成了站立寫作的習慣。

在打字機高腳桌的牆面上,掛了幾幅葛拉斯太太為他在不同藝廊找到的幾幅饒富歷史且絕版的版畫,或許這些畫曾是他寫作方向與靈感的來源。寫作室右邊牆面的書櫃都是葛拉斯自己文學作品和繪畫、雕塑品等各種尺寸的作品集,還有不同語言的譯本,中文版《給不讀詩的人》也加入了櫃中收藏的行列。

這個寫作室內,沒有豪奢的裝飾貴重物件,但每樣東西彷彿都在述說自己曾參與了主人居家工作生活的片段。和葛拉斯訪談時,由他對國際與海峽兩岸事務的深入闡釋解析,感受到他清澈明淨的言語內涵散發出智慧幽默的氣息,在聽者心中繚繞迴盪不已。

無數書籍和小飾物,安靜地等待閱讀和觀賞

走進明朗的書房,日光穿過屋頂與四面的窗戶,這間長形書房各牆面由天花板直落地的大片書架上,無數書籍和各類小飾物安靜地等待閱讀和觀賞。室內中央有一組閱讀桌椅,就在這張桌子旁,葛拉斯朗讀他的手稿,讓祕書在桌上以電腦完成作品的電子檔。

葛拉斯每天吃過早餐,會先閱讀一段時間,旋即開始工作。中間除了喝點水短暫休息外,持續進行寫作、繪畫或雕塑工作,每天平均八到九小時,到傍晚七點左右。只有到葡萄牙度假時,偶爾會游個泳以外,每天的日子都是如此。沒有電話、傳真或電子郵件的干擾,讓他集中心神專注於創作上。

以版畫勾勒女攝影師或躺或站或跳躍的身影


《盒式相機》書中版畫。
唐薇/攝影參觀過雕塑工作坊,葛拉斯彷彿童心大發帶我們登上閣樓的階梯,領我們欣賞他即將出版的新作《盒式相機》書中版畫。閣樓的地板上整齊排列著他以版畫呈現陪伴他家庭數十年的女攝影師瑪麗亞‧柔瑪(Maria Rama)的工作剪影,有趣的是女攝影師以相片記錄葛拉斯家居生活點滴,葛拉斯則以版畫勾勒她進行拍攝工作或躺、或站、或斜、或仰、或跳躍、或彎身的各樣身影,生動有趣地將攝影師的專注定力呈現出來;葛拉斯的細緻觀察力道也再次展現眾人面前。

閣樓上也有兩張工作桌,擺了許多鉛筆、畫筆、羽毛筆的大小筆筒、刻刀、各色墨水瓶,都彷彿待命於此,好讓大師隨時進行作品潤飾的工作。

在葛拉斯家中,看到一位充滿好奇幽默、智慧機智、勤奮努力、自然真誠、不令人畏懼、且跨越年齡與國界距離的長者,穿走在明亮各有功能的工作室間,發展出自己的創作風格與旋律,讓人貼近地領會到他何以能在數十年間完成一部又一部令人激賞的重量級創作。

【2009/02/15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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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台灣對日本文化幾乎全面性地接收,日本文學當然也是台灣閱讀版圖中重要且深遠的一脈,除了早年大師如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等等,日式大眾文學如推理小說,早已擁有固定閱讀社群,譬如宮部美幸一到台灣,很快就被台灣讀者接受。但論及純文學的引介,除了如旋風般迷倒一整代青年讀者的村上春樹之外,其他的重要作家,儘管也都有出版社亦步亦趨地引進,但大多以小眾書迷為主,尚不足以在台灣「撐起一片天」。

 這些創作實力豐沛的日本當代作家,除了石田衣良,還有日本文壇「催淚者」、《鐵道員》(小知堂)、《椿山課長的那七天》(高寶)作者淺田次郎;著有《錦繡》(麥田)、《夢見街》(遠流)等書的宮本輝;以《惡人》(麥田)邁向文學高峰的吉田修一,以及因《博士熱愛的算式》(麥田)在台打下知名度的小川洋子等等。他們在台出版的著作幾乎都超過10本,但累積多年的長流細水,卻始終還在引爆成為大浪潮的邊緣而已。
 這幾位作家分屬不同世代,其中最資深的為1947年出生的宮本輝,早在1988年,故鄉出版社便引進宮本的《夢見街》,其後又零星有《河的星塵往事》(實學社)和《月光之東》(麥田)等譯作,但迴響都不大,識者無多,直到近兩年出版社才再度譯介他的作品。宮本只比村上春樹大兩歲,但兩人寫作風格大相逕庭。資深出版人陳雨航認為,相較於村上的西洋風格與都市化題材,宮本屬於更「老派」一點的寫實調子,「很容易讓人誤會他是很老的作家,但作品很有看頭。」
 不止宮本輝,陳雨航認為,淺田次郎寫作面向廣,小川洋子融合冷靜與現代感的筆調,吉田修一的文學性,都是「大可經營」優秀作家。「能不能紅很難說,有時候剛好有個契機,例如搭上電影風潮,或找到很好的切入角度,便能一舉成名。但與其東出幾本、西出幾本,希望出版社能有系統地經營這些作家。」

 作家傅月庵表示,上述的日本文壇大將都有細膩的文筆、很會說故事的敘事能力,但對6、7年級讀者來說,可能欠缺吸引力,尤其近年歐美翻譯作品大軍壓境,相較之下,日本文學較具文化地域性,在台灣自然不敵口味「全球化」的歐美小說。他不禁說:「日本文學在台灣並不好賣,尤其台灣出版節奏快,試了幾本不賣往往就必須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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